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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合并章] 马革裹尸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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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合并章] 马革裹尸

征军西行出发之后, 钟离姝握紧了帕子拭泪,与案前微笑的人抱怨道,“原来皇兄早便知道, 有今日这遭,方才会在成亲之时, 就说什么‘焉知他日,不是这等苦恼’。”

钟离遥略一回忆,笑道,“本是姝儿说朕留不住人,朕才调侃一句的。”

“如今, 不止是皇兄留守宫中, 独自伤感, 连姝儿也是这样的景况了。”钟离姝强忍住泪,“姝儿竟不知,那留下的, 比御马西奔的, 还要悲苦。此刻, 只牵肠挂肚,又担忧那衣食住行,又惊怕那敌军战勇, 连日来,可叹无一个囫囵觉。若是姝儿有一身武艺, 只恨不能替他去了。”

钟离遥宽慰道, “驸马已锤炼稳重许多,至多三载, 便也安然归来了。若实在想念,朕改日许他一纸诏书, 可至于年关即来见你。”

钟离姝泪光湿润,却问,“皇兄,这许多年来,你可也这般过来的?只一人等啊盼啊,辗转难眠,忧心百绪,却终也无可奈何。”

钟离遥擡起指尖拨了下案前的纸卷,慢条斯理的反问,“那姝儿为何不与朕求情?若是姝儿开口,此番西征,朕可许驸马不去。如今再说……也不迟,急诏便可回转。”

“皇兄……必是明白的。”钟离姝拭了泪,似话里有话,“建州此生属于沙场,那里有他想报的国,有他要坚守的忠义,有他须护照的生民。骁勇一战,不论伤病抑或荣光,那是他的宿命与追求,纵是锥心的惦念,也终必放他去的。建州如此,谢祯兄长亦如此,以皇兄之见……难道不是吗?”

“莫说拦不住,就是能拦住……”她叹息一声,仍轻声道,“姝儿也不愿将他困守一城。越是爱,越是不舍——可越是不舍,越要放手随他一骑飞尘西去……正是为此,姝儿方才识的皇兄之苦。”

“家与国,总归要有人来守的。”钟离遥避过话里的敏锐锋芒,只微笑道,“想必日后,你二人,便能厮守了。”

“那皇兄呢?”

“朕?”

“是,皇兄与谢祯兄长,可能……相守?”

“……”钟离遥神色无异,“朕与祯儿,本就守着家国,不过两端。”

闻言,钟离姝微怔,终于还是忍住了。她没有再追问下去,只是唤人托举来一只木匣,从其中拿出两卷破损陈旧的册子。

“这是……建州早些年随谢祯兄长出征所留之物,因战乱迁营收纳行装,才落在他手里。”钟离姝递上去,“皇兄留下吧。”

钟离遥接过,瞧着她染了胭脂般红润的眼眶与鼻尖,轻笑了一声,“哭的像只小花猫了,若姝儿无事,也回宫转转,小住几日吧。”

“近些日子总倦倦的,提不起精神,待过些时日,身子好些,便请旨入宫,姝儿也想多陪陪皇兄。”

钟离遥关切道,“宫里的医师随你差遣,务必养好身子,总归是女儿家,春寒料峭的时日,抑或愁绪难解,容易伤身,好歹要宽心些。”

“无妨的,只是胃口不好。”钟离姝瞧着他,幽幽的叹了口气,“皇兄也务必……宽心。”

两人又聊了几句止住伤感,待人走了,钟离遥方才翻开那两卷册子,细细的看。

那纸卷轻薄,一字一句却重如千钧。辗转至四海八州之地,仰望明月、观照心中思念,谢祯的字迹惯常的浓重,带有些许潦草,携带磨损之处,常有两三字的空缺,然则……情意若有形,当如西北狂风,自那深宫之中,呼啸掠过。

[中秋皓然之夜,凄然把盏,祯,长念宫中岁月,不知兄长何如?添衣加餐,言犹在耳,若清风过此北境,能解祯之愁绪,当替我多看一眼殿前的尊容。]

[今日歼敌近万,诸众辛苦,若是兄长闻此捷报,定能快意一笑!]

[连日疾行不曾浣洗一番,衣襟总有几分血腥气,每每狂顾,总念兄长暗香盈袖。偌大的世间,竟有这般风华,祯常暗喜于此——这凡俗的双眼,竟有幸目睹。至于相伴,何敢奢谈!]

[听军中人说,若是睡前默念百遍思念之人的名字,夜里便会梦见。祯实在想念兄长,可此三夜,并无效用,这是为何?实在可气!]后面一行小字又写道:[补:前几日兴许是念‘兄长’二字不对,可为何‘遥’与‘昭平’等字仍不可见,我分明虔诚!必是兄长太过尊贵若天人,以祯之念无法劳动。森*晚*整*理]

钟离遥忍笑,只叹他这般的赤子可怜,却没想过,这不过是个骗人的玩笑话!

[这夜雨吹拂,寒意彻骨!祯甚是想念兄长,若是能守在御前,哪怕替我那如玉般的王暖暖手也好!]

盯着那‘如玉般的王’几个字眼,钟离遥轻叹了一口气,再读下去,那眼目不由得泛了热——怎不是他养出来的好孩子呢!

[这贼子实在可恨,几番抢掠杀伤,使生民流离,使兵甲血流,祯观之心痛。若兄长见了,且怕是更加怜惜。那样的菩萨心肠,如何能舍得见此惨状?祯每念及此,便扪心自问,若不是兄长,这万万性命,你还守与不守?必是要守的。]

[昨夜兄长入梦来,竟得一吻。祯欣喜若狂,又实在羞愧难当,祯这等愚人,岂能玷染神子一分?]那笔顿了好一晌,染了一块墨迹,才又写道:[只在梦里,兄长应是不怪我的吧?早知如此,便再求一吻才好了!]

[兄长,长念竟已恍惚!兄长只怜惜祯儿一次,梦里再赏我看一眼吧,只远远望着也好。祯儿为兄长,死亦无悔!]

钟离遥看了良久,方才搁下卷册来,怔怔望着殿外失神。

且直且鲁,他的祯儿不过是个痴人罢了。越是心意接近明了,越是这样的赤诚,他越是隐痛的难忍……那心尖煎熬着,不由想到,此番三载若不得见,那相思怕是要苦过黄连了。

再念及,只要他平安归来,大约也无妨,再忍些时日便是。

钟离遥想起他在眼前缠着的日子来,恨不能做一只环佩挂在人腰间,双臂总也不肯收回去,那样坦荡笑着尽皆舒展开的眉眼,怎么也不似别人说的冷湛。他的祯儿,热烘烘的偎靠在怀里,一双眼睛藏满了爱意和笑容,哪里就杀人不眨眼的骇人了呢?

扶住那纸卷,肌骨都被烫热了,眼见春和日丽,若做一个闲人,在太平世间,与他的祯儿踏郊赏花、观鱼放鸢,必也是极好的。

金光玉泽的檐廊下,两只轻鸟互啄羽毛,到底是血气方刚的青年人,一身情与思念无处用武,就这么盯着看,钟离遥分明想起了那伏在榻上腿隙里,含着尨泽痴迷吻着的唇;又或者靠在怀间吮着两两巫峰,几乎似含泉般的幼童——心底忽点透了一句“金泾①几点露珠悬,天让何人吮似醪”,让他一时思忆到难堪。

眼见君主忽然红了脸,德安心中惊诧,还不曾见过天人失态至羞臊。

他紧跟着擡头去看那两只鸟儿,好像悟透了什么——“主子,妙玉娘子昨日归来,今宵可要召她伴您一起用晚膳?”

钟离遥轻咳一声,似笑非笑看着德安,“你这老奴心思也细,一日里无甚正事儿,只顾盯着朕揣摩,朕想的是远处的,你偏去请近处的,只怕不够与人添堵?”

“嘿嘿,总归是一样的。”德安道,“主子早日把正事打算了,将军回转,也好有坦荡的交代,越拖久了,待到眼前,才是要伤人心的。”

“你这话说的离谱,与那徐二学的?”钟离遥哼笑一声,“说来,妙玉又长一岁,也到了嫁人的好年纪,朕如这般留她宫中,对人只能是亏欠——依你看,有没有好人家,也许了出宫去?”

“这……”德安幽怨叹道,“天下的公子郎君们,都知道妙玉娘子是君主亲选了的,怎么敢……”他斟酌用词,小心说了句,“怎么敢‘横刀夺爱’呢,再怎么欢喜,也是大不敬的罪过,实在担不起。”

“那……朕封她做个公主如何?这便好了,最是名正言顺。”钟离遥落了话音,竟擡笔即要拟旨……

德安忙劝了一句,“您、您万不要着急!不若……”老奴急中生智,“不若过了这时节,您与人交往几日,也听听娘子心中所想呢?”

因实在着急心焦,老奴才脑海中,天雷般炸响一个可怖的念头:

若三年期满,凯旋之境,将军再不能回转——那君主是否安然成亲,再无有这般相思了呢?

折戟沙场、中途病逝……抑或别的机缘,将军的性命与这天下,孰轻孰重?

然而这样可怖的念头仅仅一瞬,便急僚僚的压下去了,实在荒唐!

上城的官宅之中,那思绪飘远间,不止一位叹了气,对那默契生出的想法自愧道,“将军这样的忠勇之士,多年守家卫国,全无半点私心,我怎能生出这样荒唐主意,竟想兔死狗烹,残害忠良呢?……可一条忠良性命,与这天下,孰轻孰重?”

那答案藏在胸间,忆起将军身姿,竟一时无人能答出来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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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境之地,黄沙飞扬。

百里录接斥候来信,扶案疾声问道,“何人随行?可曾阻击相救?”

斥候兵道,“随行一十五人,随救不及,现今狭道相逢,两端敌军一都之数的兵力,将军与驸马陷于峡谷,躲避无了影踪,现今如何去救?”

“此地有雾嶂雪影,惯常平安,以此为界,全是我们的地盘。难不成是探路的敢死队?如何这样大胆肆意,竟逼了个措手不及。此百敌军,平素也拦不住将军的,何故……”

“赫连权正在其中,此人险诈,不知是否早就盯上了将军,竟敢只身探险。”

西鼎如今的上主赫连权,营中惯称西鼎王,最是不按套路出招,孤身逞勇、御马入境,竟连谢赵二人也失了算。

梁文北自告奋勇,当即携兵疾驰而去,以五百数突击相救,破北湾引敌回转。此事不敢声张,素日有勇有谋的几位猛将,汇在将军营帐中心急如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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