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合并章] 瞒天过海(1 / 2)
[合并章] 瞒天过海
卫从榆自收到信儿后, 就食不下咽、寝不能眠,可谓之翘首以待。可派出去查探接应的人都走了一整天了,也没见什么动静儿传回来。
眼看这日, 天色见黑,他急得在府衙大堂中, 踱步转了三整圈,“哎,怎么还不见人,快,再遣一批利落的去探!”
沈蔚尘扶案起了身, “卫兄, 今天都派遣出去三批人马了, 再着急也得给他们回来报信儿的功夫啊。”
“这是要命的大事儿,原来不知道还好,现下知道了, 我心急如焚, 哪里还等得了!但在徽西地界上掉一根头发, 都是你我二人的罪过!”
“按时辰来看,也该到了才是。”沈蔚尘道,“不怪你紧张, 两天前那一仗,闹的动静实在大。说来, 也真无愧是谢将军, 打的实在精彩,整条岭湾线都归了咱们, 估计这阵儿,消息已经传回上城了……且再安心等等吧!”
卫从榆望着外檐的橘辉日影浓转淡, 不由的愁了起来,“哎——”
这哀哀的一声长叹,携裹着合昏长风,自徽西一路传到了上城。那橘辉光影下的连廊,德安同样如斯叹着,“哎……”
如今再看德安,发灰的眉毛耷拉着,全无了往日的精气神儿,五十的年纪知不知天命于他而言,已然不重要了……他那伺候了半辈子的主子,才是他的天命,可如今,却叫他看不见、摸不着,更也猜不透了……
他不光叹,那下垂的眼皮儿下,到底挤出两行清泪来,映着日暮,只让人瞧见,便不由得跟着感伤。
又片刻,他听见里面的伶仃响声,忙忙的拭去了眼泪,又紧紧吸了两下鼻子,只露出一副亲和的笑脸,一路小跑着进殿去伺候了——他可不能哭,免得带伤了那刚丧夫便离了兄长护佑,身怀六甲还得撑持紧要的长公主。
钟离姝扶着隆起明显的小腹,静立在桌案上点燃了那张笺子,又含了笑,“德安,快来,与你说个喜事听听,管保叫你再不去外头悄悄的抹泪。”
德安忙凑近前去,叫人点破,笑的有几分不好意思,“老奴伺候您开心来不及呢,哪里敢偷偷抹泪,老奴不中用了,人一老,就爱有那迎风流泪的毛病。”
钟离姝笑道,“哦?既然老不中用了,那皇兄回来,你也不伺候了?”
“哪里能……”德安忽然顿住了话,“啊?公主,您说什么?老奴是耳朵背了吗?”
他忙忙的追问,“君主要回来了?可是真的?何时回来?我、我老奴这就吩咐厨膳……主子最爱的有那——”
钟离姝忙打断他,“你不要急,再快的车马,也得半个多月,路上少一耽搁,就得个把月了,这信儿是到了,人还在路上呢!估计至多再有个五六日,便能见到。”她说着叹了口气,“再有两日,朝会就该开了,须得想个借口拖延,等到皇兄回来才是要紧的。”
她盘算一阵儿,仍用了圣主身体不适当做借口,一时安了心,便只端坐殿中,等着人回来了!可如那卫从榆一般,他们左顾右盼,焦灼的火烧一般,又等了十日,竟还不见人!
若是自信递出时便启了程,信件飞书十五日,再怎么耽搁,多十日也该到了呀——钟离姝心急如焚,德安老奴更是浑身扎刺一样的坐立不安,连日来“哎哟”的叹气,比那热锅上的蚂蚁转的圈儿还多。
这几日,来“请安探视”的人来了又去,都叫人打发了。
可实在太久没见到钟离遥,满城风雨闹的厉害,加上徐戎二人收拾了一些紧要事儿,一些人叫苦不叠、连着怨声载道,都积压了不满等着上禀——怎么君主就充耳不闻呢!
若说这些人还好打发,却有一个棘手的,一时叫他们不好处置。
那钟离策日日求见,自早跪到晚,就候在外殿等着——偏要关心关心他的皇兄!
满嘴的好话说尽,又露出一副盼待忧心的神色,念叨什么,“纵皇兄不见我,与我说说话,叫我知道您的身子安好才放得下心啊”!
依往日里的了解,赵太妃为人敦厚守礼,这钟离策也惯没什么舞弄权柄的喜好,除了私下里招募些客卿,办些宴会热闹,也不见别的出格——可这关心来的急切,倒像是在验证什么,只不知他心中寻的什么猫腻。
钟离姝摁下德安老奴,打了个眼神儿,示意请他进来,自有盘算。
德安惴惴不安,仍去传了旨意,请他进来。
“皇兄——”钟离策急急的进门跪安,却只瞧见钟离姝笑靥如花,端坐在客椅上瞧他,并不见钟离遥的身影,“姝儿?你……你也来见皇兄?”
钟离姝故作打趣儿,“怎么?竟只许你一人关心皇兄,不许我来关心人?”
“这是哪里的话,姝儿近来安好?身子可还爽利?瞧着孕身大了,行动不便,不好到处请安才是。”钟离策与人寒暄道,“好好地养好身子,也不辜负驸马英勇报国,说起来,驸马战死,姝儿也不要太过伤心……毕竟……”
钟离姝打断了人,轻笑道,“谢王兄关切,姝儿一切都好。建州乃报国的英雄,姝儿以他为荣,何必谈什么伤心与不伤心呢。”
“刚才见皇兄时,皇兄亦是这样说的,为国的忠心,到底是比一身华衣珍贵,建州如此,想来……王兄的心……也是如此了。”
钟离策一愣,随即笑着点头,“那是自然,关切皇兄,在策看来,跟关心国家是一样的……姝儿既见过皇兄,不知皇兄身体如何?可还康健安好?朝会一拖再拖,实在无法与臣子们交代啊。不知道的,还以为皇兄……生了什么紧要的大病,竟也卧榻管不住政事了呢。”
钟离姝冷笑道,“王兄这话实在荒唐,叫这满殿里的奴才听着都是大逆的混言。怎么?姝儿竟不知前朝的政事,也轮到王兄置喙做主了?”
钟离策意识到自己失言,忙陪笑道,“那怎么会,姝儿说的是,是王兄失礼了。只是一时关切皇兄身体,才口不择言。”
“皇兄才处理完政事去休息,正养精神,恐怕不能再召见王兄了。不如……待到明日朝会,王兄随着人臣一起请安,可好?”
“哦?皇兄……”
“你若实在想见,不如就唤人去通传?不过……皇兄正预备小憩,若是扰了精神,再有个怪罪不悦,王兄可不要怪姝儿没提醒您。”钟离姝笑道,“再有,姝儿素知王兄是识大体的,不像忠义侯那一等人,只管惹得割了喉咙才罢休——想来应该也不愿意打扰皇兄了。”
“忠义侯”三个字猛地将他拉入血雾抛洒的那日,钟离策让人点了个激灵,忙说道,“那是自然,策怎敢叨扰皇兄休憩呢。皇兄劳苦,顾不上策实在正常……是——是母亲心中记挂皇兄身体,方才催促我来问安。我看不如,还是明日朝会上再问安好了。”
说罢,他礼数周全的朝着后殿的方向跪了安,又同姝儿拱手示了礼,方才告退。
钟离姝心中纳罕,这瞧着也不像个骄纵野心的主儿,怎么就一天三趟的找麻烦呢?难不成……因年纪轻、心思单纯叫人哄来做了出头鸟?
钟离姝压下心中困惑,走至案前撚了一张笺子,提笔写了几个字,便唤鹰爪军与人送出宫门去了——当晚,戎叔晚进宫,宫门大闭。
得了风声的钟离策坐在厅中,沉思良久,与身边人道,“少贤实在失策,这几日,我去宫中请安,吃了闭门羹不说,今日还让姝儿臊了一顿,好不羞恼!皇兄明日便要朝堂议事,若是罚我可怎么是好?”
“侯爷这样的气魄,如何能安得了天下?”
“这话好有意思,本候招揽客卿,本欲建功立业——单这一个侯爷的身份也风光,何苦与皇兄争什么天下?这些日子思来想去,不如……还是老实儿的做那太平王候罢了!”
“早先,荆楚的三公子预备弃了钟离启,与您挑了橄榄枝,您不心动?现今,宫里那位卧病歇了朝,您还是不心动?那是什么样的威风与荣光?多大的权力?您到底是不爱吗?——”燕少贤笑道,“一个钟离启叫人杀了,便给侯爷吓破了胆?若是如此,那少贤当真是错看您了。”
“皇兄才华城府,难道还须本侯来说?这江山与他本是名正言顺,纵本侯争夺,又有几分胜算?朝中本无根基、兵权又都在谢祯手里,咱们如何谋划?就尹同甫等几个遭了撇的废棋,搁在手中也全无用处啊!”钟离策别过脸去,冷哼了一声,“少贤未免对自己的才智太过自信,勿要到时叫人杀了,连告饶的机会都没有!”
“若是往日里怨天尤人,还说的过去,现在,我们有了筹码、却没了对手,岂不是天助的良机?——朝臣、兵马、谋臣,少贤都给您准备齐整了。四海相助,还怕那位不成?”
“什么没了对手?”钟离策瞳孔微颤,“兵马?这话何意?”
“侯爷且在等等,时机未到。明日朝会上,恐怕见不到真容!”燕少贤挑开一封竹筒,将那封羊皮卷舒展开来,只点着刺成的奇异文字与他看,“您知道……这两句话,是什么意思吗?”
“这是哪里的文字?瞧着像是……”钟离策顿住声儿,猛然明白过来,因吃惊而‘腾’地站起身来,险些带倒桌上的茶杯,“西鼎?!”
“嘘,侯爷小点声儿。”燕少贤笑道,“这两句话的意思是,“主擒谢祯之客卿谋士,名曰昭平者,七尺有余,形貌昳丽。”
钟离策跌坐在椅上,怔怔的张口,却发不出一点声儿来。
“昭平是谁?不必少贤多说了吧?”
“若是同名同姓的……”
“嗬,天下竟有这样巧的事儿?同名同姓,同等的样貌,却给谢祯做客卿?侯爷也不想想,纵那人敢,他谢祯……能认吗?”
燕少贤慢条斯理收好那羊皮卷,重新搁置挥竹筒里,笑道,“不过……那赫连权应该还不识他的身份——也必不能让他们知道。否则,此事大白天下,两军谈判,他们到底是不敢杀的……那时,我们也不好下手。”
“你是说……你是说要杀了皇兄?”
夜色渐黑,燕少贤方又起身点了近前的两支烛焰,“最好……是叫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,不识身份的杀了。”
“一切须待你稳坐宫城,再去公布、定夺。毕竟,纸包不住火,早晚是要与人知道的。可人都死了,又能如何呢?到那时,你只需命令谢祯攻破西鼎,为兄报仇。如此一来,这天下在手中,还白捡个好名声……”那声音似蛊惑般笑着,“侯爷,您……果真不动心吗?”
“……”
***
翌日朝会,帘幕长避,微风吹过殿堂之中,那身影挺拔如初,举手投足间可见天人之姿,一如往常端庄而沉稳。
岂止是像,钟离策惊出一身冷汗,这分明就是。若非燕少贤提前与他说分明,任他有吞天的胆子,也不敢揣测半分。
帘幕后的人并不出声,间或点头,擡拨手指示意,诸众无知内情,虽有心窥探,但到底畏惧钟离遥往日的荣威,这些年来,瞧着宽和,政事上却也容不得人臣置喙。
有人小心翼翼问道,“不知君主近些日子圣体调理如何?今见风华无恙,可否恢复朝制,以便体察政事?”
片刻,德安传,“朕虽已无恙,然初愈养气,盛暑之节燥于心火,须再过些时日方可。若诸卿有所不能及、不敢断之事,穿笺至殿,当有定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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