阅读历史 |

[合并章] 痛贯心膂(1 / 2)

加入书签

[合并章] 痛贯心膂

“就是这样, 再来!”

身子强健的兵士缩小包围,猛地扑上去了,三五个人围着谢祯, 是赤膊的激烈打法,那动作迅猛刚劲, 不比战场上少几分气力。

谢祯硬生生接住,反肘打了回去,三五人纠作一团抱住他腰身,却叫人狠狠地甩开了,那拳头落得有破风声。

不知是添了愤怒还是伤心, 此刻力能扛鼎、以一当百, 犹将军是也。

“将军操练了一上午, 还未停歇,可曾劝劝?”

黄文瞪大眼睛,盯着魏肃瞧, “您说劝将军?哪个能劝住?!人家伤心生气, 打打拳, 也不妨碍什么事儿,自找霉头,我可不劝!”

“没有别的动静吗?”

黄文摇摇头, “没有,自打那天昏了过去, 再起来, 就不吭声了。”他忽然又想起来一岔儿,“前方探信儿的急报来的勤了, 恨不能一个时辰一趟,别的, 将军不曾安排。”

梁文北插了一句话,“今晨我去找将军,瞧见他盯着一册书卷愣神儿,什么美人的。”

“什么美人的?”

“就是美人嘛,开头写着思美人三个字。还有别的字,没看全。”

“……思美人?”黄文震惊,“将军又不急着救人了?思什么美人?”

“……”魏肃略一思忖,明白了个大概,忍不住说道,“什么乱七八糟的,你们也该修修学问,应是‘媒绝路阻、言不可诒’的惆怅了。”

黄文小声嘟囔了两句,“这都什么跟什么,什么没掘?也不急着救人吗?”

魏肃心底比他还急,愁的连夜都不敢阖眼,“不必多说,救不出公子来,你我就等着惊雷暴雨吧。”

黄文惊道,“怎么?君主也知道这事儿了?”

梁文北也追问,“这公子也算是正经侯爷,君主可曾说别的?”

“哎——”魏肃火燎燎的叹气,“这都什么啊,哎哟,你俩就别跟着添乱了!”

三个人聊了半天,也不知到底是什么跟什么,乱七八糟散开了,满脑子跟炖了粥似的——魏肃实在忍受不住,急匆匆上前,将人群拨开,瞧见谢祯冷着脸擡头看他,却一言不发。

“将军,现今不是消沉的时候,公子的安危你竟也不管了么?你可知道,每多一分,每耽搁一刻……”魏肃忽然顿住了,目光落在谢祯鬓角的丝缕白发上,直愣愣的将话哽在了喉间。

那两鬓像是落了雪,染得白透了,因掺杂在黑发了,远处看不清——站在面前,却猛地给人吓了一跳。

谢祯接过旁人递过的白巾,沉默着擦了擦汗,随即捡起一旁的外襟袍穿上。那目光盯着他看了片刻,径自回身走了。

留下魏肃一个人在原地,怔怔的,良久回不过神来。

是夜,骁风狂起,兴许是暴雨的前兆。

随风而赤烈燃烧着的,是西鼎的粮草帐和牛羊营栏——就连库房的顶棚也叫人挑开烧了,露出一堆白灿灿的盐粒,暴露在稀薄的月光下,闪烁着晶莹,与周遭的烈火映照交辉,显得华丽而壮烈。

值守兵士疾呼救火,忙乱之中又听见远处喊,“敌军偷袭!——”

这是西鼎的主营,大批兵力驻扎屯守,他终黎哪里敢有这样的底气?!消息来的突然,震惊之余,赫连权闯进人的卧榻,盯着钟离遥看了三秒,目光怒意沸腾。

钟离遥只慵懒擡眸看了他一眼,便翻身继续睡了,那话也显得从容,“子时养肝气,勿要叨扰人睡眠。”

赫连权怒道,“终黎突袭我军主营,难道不是来救你的?”

钟离遥漫不经心回道,“你既担忧,守着便是。”

赫连权正要开口,外头急报,“王!谢祯!是敌军主将谢祯来了!”

钟离遥仍背对着他,不为所动,连呼吸都浓淡合宜,半分不曾乱了。赫连权盯着人的背影,冷笑了一声儿,“来人看住他,本王亲去会会谢祯,今晚一定要了这狂徒狗命!”

听见赫连权阔步迈出帐外,钟离遥方才坐起了身,只盯着那垂荡的幕帘幽幽笑道,“谁要谁狗命,还不一定呢。”

紧跟着,又是一句关切的责备,伴着笑低低响起来,“这混小子,到底不听我的话,只管到处乱跑!”

现今,谢祯守着地势便利,从岭-湾-峰线多路突袭,进可攻、退可守,直打的神出鬼没、诡谲无踪——让整个西鼎大营牛马奔腾、狼嚎人叫!

那血影蹁跹,挣扎奔逐着坠倒在地,头颅被活生生割下时,溅起一串高昂的鲜红,噗嗤一声洒落在旗帜上。

“王,不好了,咱们的军旗被砍断了!”

赫连权勒马站住,怒喝道,“这也看不住,一群废物!”

骂完,不等人反应过来,便朝旗帜方向急急的追过去了,那马蹄疾驰,越过四下里随风溅射出来的小火苗,烧了一半的横梁,直奔谢祯!

哪知谢祯早已逃了个无影踪,竟真的不曾去搜救钟离遥!

翌日清晨,落了一阵暴雨,没顶的库房盐粒化成汤水全淌岀去了。

西鼎营中满目狼藉,众人盯着那高高伫立的“谢”字军旗,和上头挂满的一串串人头,恨的牙都咬碎了。

随着雨水,血迹滴滴答答往下淌,挂在旗杆上的人头面容各异,睁眼的、闭眼的,惊恐地、茫然的——竟还有几个瞧着顶顶漂亮的姿容,染了血迹,尤显狼狈可惜。

钟离遥负手静立,瞧着宗政明怀摸着那几张漂亮面容落了泪,恍惚想到,这应当就是她惯宠爱的房奴了吧。

那洒扫各处的人瞧见他,顿皆停住了手中动作,霎时,无数道诛之而后快的狠戾目光齐齐盯住他。

钟离遥淡淡应道,“好腥的晨雾。”

“……”

不等宗政明怀及其余人发作,御马疾驰而归的一个女子翻身下马,猛地登上两层台阶,揪住了钟离遥的襟领,“定是你报了信,不然那谢祯何以如此清楚布防及营帐各处的位置。”

那女子面上还有两抹灰尘,溅上血迹几许,仍能看的出来姿容英气漂亮。两道眉狠狠皱着,一双淡金色的眸与赫连权有几分相似,较之那桀骜不羁,女子显得端庄严肃——钟离遥慢慢回忆起这张脸,笑道,“赫连绝音?”

宗政明怀也站起身来,一双泪眼狠盯着他,“是你?”

钟离遥毫不介意自己成了众矢之的,只微笑着反问道,“我既是你们王请来的‘客卿’,不惜丢下婚事也要找的人,是否作了奸细,不应当去问赫连权吗?”

他意味深长,将那矛头转移到赫连权身上去,“我二人有君子之约,若我是奸细,那他又是什么?”他轻轻拨开赫连绝音狠攥着的手,“娘子想杀‘敌’,也别找错了人才是。”

赫连绝音压低声音,凑在他耳边冷道,“别以为我不知道,兄长叫你迷住了,他现今正护着你。不过……你当真以为,我杀不了你?为了西鼎,我可是什么都做的出来。”

钟离遥轻声笑了,他忽擒住人的手腕,那力气分明就是强迫着她将手放回自己脖颈处,“杀我?娘子——请。”

赫连绝音竟觉得那微笑底下是倏然冷下去的寒渊,深不见底。

这人面皮瞧着虽然谦和,可手上力气钳制住人却甚为强势,她挣了两下、竟分毫动弹不得。

两人暗自交锋中,钟离遥忽然松了力气,随她动作,笑容微微。赫连绝音怒急,不再受辖制的手猛地用力,狠掐住他的脖子,“我这就成全你!”

那气力正要重起来,猛地一声怒喝,“放手!”

赫连权疾疾勒马,几乎是冲到人面前的——他钳住赫连绝音的肩膀狠狠甩开,“本王叫你放手!”

赫连绝音怒道,“你竟还护着他?!前脚为他放走俘虏,后脚纵容他给敌人报信!谢祯也定是为他而来!赫连权,你是色令智昏了不成!这个王你若不想当——”她抽出骨刺刃来,顶在赫连权脖子上,那刃锋利,顿时扎破肌肤直淌岀血丝来,“我自会替你做!你这蠢货……休要让赫连族氏蒙羞!”

赫连权毫不畏惧,冷着脸攥住她的刃,连手心也潺潺淌岀血来,那声音咬在齿间,越发显得狠戾而阴森,“再多嘴——本王第一个杀了你!”

说罢,他拨开人的刀刃,扯住钟离遥的腕子便进了营帐内去——丢开人,那声音仍旧冷,“公子哪里伤着了?”

在这阵儿,钟离遥忽然想念姝儿了,若他‘色令智昏’之时,姝儿要拨开刀刃要他退位,恐怕他舍不得骂,还得拉住人絮絮念叨几顿,在背后给人仔细指点了。

若是祯儿要拨开刀刃逼他退位嘛……钟离遥兀自笑了,他能有这出息才奇了呢!

“你笑什么?”

“无事。”钟离遥道,“笑你这个王当的委屈,四处的隐患都留着不舍得杀,内里一团乱,与人打起仗来,有个几分的力气往外使?难不成只靠你一个人孤勇?”

“公子净说风凉话,西鼎不比终黎,什么都是主子的好。我们这可没有什么爹给娘给的身份,都是各自凭本事的!”

“这我知道,可你难道没有这样的本事?”钟离遥冷笑,将他递过来的湿巾帕擦拭了两下被人攥过的手腕,才敷在脖颈间,“何故用武力,借刀杀人难道不会?”

“什么意思?”

“什么意思?……我看你也是个草包。”钟离遥嗤笑一声儿,又道,“宗政必除,但要留下宗政明怀;再有这赫连绝音的作风比你更适合领导西鼎,也必除之。”

“哦?公子以为,如何除?”

钟离遥盯住人,似笑非笑,竟只撂下一句话,“不知道。”

为他这句敷衍的不知道,赫连权竟真的行了个礼,学着那终黎文士的姿态,与人道,“权有心请教公子。”

钟离遥笑道,“那旗杆上,挂了多少人头?”

“足九十九颗。”赫连权面色不善,“你最好是真心帮我,如若不然,这血仇必也算你的一份子!到时,我割了你的头送给西鼎的牛羊当草料吃。”

“啧,这便是你求人的态度?”

“昭平还想怎样?”赫连权冷哼一声,拂袍坐在他面前,语气颇为不耐烦,“若不是留你有用处,本王真想杀了你解气!谢祯烧了粮草,放走牛羊,掀了库房,满屋子的珍贵雪盐被暴雨淋成了汤水——接下来的日子,必定更加艰难。你若识相,抓紧出谋划策,兴许还吃的上饭!”

“刚才我听赫连绝音说,你放走了俘虏?”钟离遥笑道,“怎么与我知道的,有些出入?”

赫连权不悦道,“你既知道了,岂不更该与我谋划?本王守了信,还望昭平勿要磨蹭推脱。现今本王进退两难,在营中受诸众眼目盯着,行差踏错正艰难,少不了有人想要你性命——到那时,拦不拦得住还未可知!”

“说起来,我们终黎营中还有你们的几个俘虏,都是好身手,赫连权……你可不要说你不知情。”

“哼,你们抓的俘虏还少吗?本王哪里能一一记住?”

“这个人,恐怕你一定知道。”

“哦?何人?”

“宗政祁。”

“……是他?”

“看来……不是你派去的了?”钟离遥笑道,“他瞧着是个忠诚的人,背地里与你们勾结的不清。若不是你派去的,恐怕另有其人了。”

赫连权擦着脖子和面孔上的血迹,应道,“那是绝音的好信徒,定是她了。”

“那他……和宗政一族,什么关系?”

“明怀的哥哥、宗政老头的好儿子,往日与他父亲并不对付,与本王也不算听话,左右只与绝音关系亲密些——他二人打小的玩伴,本是个不错的苗子,可惜他一心要求和,遭了人白眼也这样说,气的宗政回与他断绝了关系,撵出去了。”赫连权道,“说他是俘虏,是我们的内贼,倒是冤枉他——他是真打算去找钟离遥求和的。”

说着,赫连权嗤嗤的笑出声来了,“这小子,若真被谢祯抓住,免不了要吃苦,本王倒要看看,他说的‘息战求和,保养民生’是不是屁话!本王也还奇怪,那个钟离遥,举兵来犯,怎么就仁德爱民了?——就兴他终黎的民是人,我们西鼎的便不是人了?”他瞧着钟离遥,又补了一句,“往日里从本王手里抢走的东西,早晚要他吐出来。”

这几日总挨骂的钟离遥,长叹了一口气,到底沉默了。

↑返回顶部↑

书页/目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