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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合并章] 痛贯心膂(2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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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机总是来的蹊跷,二人正谈话,不大会儿,斥候报来一封加急的战报,坠着金羽,一红一白两封绑在一起。

依往日规矩,红封是战书,白封是求和——连着两封的,赫连权也是头一次见。

赫连权拆了信,读罢红色这封,才去读另一封,神色渐渐黑了下去。

两封读罢,气的人拍桌而起,“好你个谢祯!”

钟离遥只冷淡靠在卧榻上,并不理会,赫连权将目光转过来,盯着他将信丢在人面前,“你倒不着急!”

钟离遥慢条斯理捡起信来看:

[兵马已调遣到位,八州呼应,举国之力,对转西鼎,若不交人,三日后与你军开战,此战必竭,不惧伤亡,不惜代价,不死不休。]

[今携俘虏三百人,宗政族人二十人,各部妻女四十三人,西鼎妇孺七十六人,与你交换公子一人,三日后若不见人安生归来,则以战书立誓。]

“不惧伤亡,不惜代价,不死不休?”赫连权慢腾腾的重复着这三个破釜沉舟的词汇,不敢置信道,“你,到底是什么人?值得终黎举国之力出动?——这样的底气,难道连钟离遥也应下了不成?”

钟离遥模棱两可,“‘应当’是应下了。”

来人问,“王,信使已经扣下了,我们要如何答复?”

“容本王想想。”赫连权沉默片刻,方道,“那信使呢?唤人来。”

趁他去唤人的间隙功夫儿里,钟离遥笑问,“如何?可要放我回去?想必将军的本事,你也知道的。”他悠闲的给自个儿斟了一杯茶,叹道,“就是不知,这万万大军,西鼎能撑持个几日了。”

赫连权睨了他一眼,忽然拨开案几,给人摁在榻上了。那案几被掀翻,茶水滚了一身,襟领连带袖衣,都湿漉漉的裹在了身上,粘稠中扑鼻的血腥与烟尘气,萦绕在鼻尖。

混了血尘的谢祯是破土的花骨朵,混了血尘的赫连权却是那下水沟里的死老鼠。

钟离遥挣了一下,未曾脱开,被熏得暗自作呕,便只好别过脸去,冷笑道,“这便是你说的‘客卿之礼’?”

“权宜之策,只得是得罪公子了……”

俩人凑的近,一个摁住一个,似压似抱……瞧着亲昵,底下手却发了狠的钳住、推搡,动作遮住了袍衣,显得暧昧。

梁文北进门来的时候,人都傻了,“……”

钟离遥瞧见他,也微怔了怔,片刻才反应过来,估计是谢祯实在忧心,遣了他来探探虚实,瞧一瞧自个儿是否安好。

眼下,他推不开人,迎着梁文北那震惊焦灼的目光,暗自咬牙,在赫连权耳朵低声道,“赫连权,你再不松开,休怪我不客气了。”

闻言,赫连权方才慢慢的松开人,那手脱开时竟猛地扯着他的袍衣下摆,硬生生撕下一块布来,幸好那双腿还受了遮蔽,只露出了白色的里裤!

钟离遥顿时愣住,瞧见他揪着那块布料起身,故作暧昧的整理了一下凌乱衣衫,方才阔步走到梁文北面前,略打量了人一眼,便将那布料丢在他脸上,“回去与谢祯说,公子在我这儿,乐不思蜀,恐怕不能回去。”

梁文北怒道,“赫连权,你休要放肆,公子乃是……我们将军的兄长,岂容你这等……这等……”

眼见梁文北脸都憋红了,仍说不出来,赫连权替他补充道,“容我这等……压在身下?寻欢作乐?抑或欢好?”

梁文北握紧了拳头,那手臂青筋暴起,几乎受不住了,“你岂能这样侮辱公子!你!——赫连权,我跟你……”

那一拳头打出去,被赫连权辖制住,猛地甩开——“回去,转告谢祯:若他敢出一兵,我就在阵前,与昭平欢好——叫谢祯与千万兵士瞧瞧,那不曾见过的春色。若他敢动一卒,我就杀了白昭平,叫谢祯亲手抱着尸身回转。”

“你们八州之力又如何?左右不如我一刀杀的快!他若不在意昭平安危,尽管出兵就是。”赫连权冷笑道,“这身骨性命,在本王手上,别说伤与不伤、杀与不杀,本王想怎样,就怎样。谢祯若不信,尽管试试便是——仗总归要打的,纵他赢了,又如何?”

赫连权擡手拍在梁文北脸上,肆无忌惮的笑道,“不然……我现在便杀了,你将尸身带回去?如何?”

梁文北受着屈辱,目光盯着钟离遥,当下却一点不敢反抗,他口气不由得难过,“公子……公子,你、你可曾安好?……”

钟离遥忍吞下怒火,微笑与他点了点头,道,“转告将军,勿思美人、惜往日。②”

梁文北困惑皱着眉头,全然错了意,“公子,你怎能这样说将军!什么思美人,他分明是在意您的安危!”

“……”

钟离遥突兀的想着,应当与这群大老粗修修学问了。

赫连权对终黎文化更不曾有什么过深的了解,此刻听罢,便只笑道,“听见了?昭平与本王相好,并无不愿,回去告诉谢祯,今日之仇还未报,本王与他终有一战,不过……不是在三日后。”

梁文北不听他的话,只盯着钟离遥看,似要看出什么悲戚与痛苦来,却怎么也分辨不出那微笑亲和是什么意思——良久,他怒问,“公子,您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?”

“哦……”钟离遥淡淡笑道,“是有一事。”

梁文北与赫连权同时紧盯着人看,只听钟离遥不紧不慢的说道,“家中养的那只犬儿,要仔细照顾,加餐饮水;因这只犬儿,我满心肝儿疼的紧,定不许瘦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赫连权嗤笑出声儿,目送着梁文北怒火中烧的掉头走了。

“若是知道一只犬儿,都这么重要,那谢祯——指不定要多伤心了。”赫连权心满意足,“瞧着昭平也不着急,白枉费那谢祯的真心真情了。”

“干你何事儿?轮得到你指三道四。”钟离遥懒懒道,“如何,我陪你演了这场戏,可过瘾了?”

“过瘾。多谢昭平成全,余下日子,便请公子好好指点一二了。”赫连权回身坐在他面前,盯着那缺了一块的袍衣笑,“这件衣服,本王会赔你的。”

“只一件袍衣便罢了?那满嘴的下流也该收敛,叫人听着干哕。你我只刀剑相对,指不定谁要阵前承欢。”钟离遥扶着胸口忽皱了眉,那口气真情实感,“实在不三不四,只略想一想,便叫人恶心的难受。”

“……**”

钟离遥那眼神仍轻薄,压蓄着临视之不屑,克制着杀身之寒凛,盯住人只显得意味深长。

这三两句,实在让人受了挫,从面皮到心坎里都觉得挨臊。好在赫连权受惯了那目光,也听惯了人的嘲讽不屑,佯作平静道,“往后再不提了,便是。”

说着,他将那案几摆正放置好,方又重新添了茶水与人斟好,并铺展了一张手绘的羊皮卷图,上面都是异文,只有几个关键的姓氏又拿正经文字标注出来,“这几个,便是西鼎主要的部族,除了宗政一家独大外,还有各族势力不服,暗自内斗,战事上也剖为计较。”

“……这也好办。”钟离遥笑道,“我与你一点法子,保管见效,短则三月,长则半年。”

赫连权凑近了人,仔细听着……气氛愈发和气一些。

同时,与之相隔三道防线的终黎大营,却不似这般!虽刚打了胜仗,却仍旧肃穆沉寂。

天色见黑,梁文北失魂落魄归了营帐,牵着马左右转圈,不敢回营。此刻,他心中回忆白日所见,越想越窝火,越想越生气,只恨不能仰面长啸,悲愤泪流。

好端端的公子,与敌人沆瀣一气,他可怎么跟将军交代!

谢祯等人都急坏了。魏肃寻到他时,梁文北正一人坐在草坡上哭!眼见双眼核桃一样的,梗着脖子不知生的哪里的气!

“你、你这是做什么!一个大男人,你躲在这里哭什么?大家都急坏了!”

他抽了抽鼻子,不耐烦道,“也别急了,人家好端端的呢!哪里轮到我们着急了。”

“是你好端端的,还是公子好端端的?!”

梁文北气道,“都好端端的!”

“那你哭什么!”

“我替将军哭,还不行吗!”

“……”

好歹梁文北是个实在人,跪在营帐里满肚子委屈都往外说,“公子与人正亲昵欢好呢!将军也不必寻了,枉我们心急火燎,人家俩人糖里伴蜜呢!”

气的谢祯给了人一脚,“好好说!”

梁文北也不哭了,一五一十说分明,“我去时,公子与人正滚在榻上,不知做些什么呢!别问我做什么,我不知道!”

魏肃急了,“这是什么话,你怎么能不知道?”

他着急的比量着,“就是这样、那样摁在榻上,我哪里知道滚在一起时做什么?反正衣衫凌乱!见我来了,赫连权方才松开人,爬起来,扯了公子袍子上的一块布。”梁文北从怀里掏出来,递给谢祯,“他说……他说……”梁文北深呼吸了两口气,别过脸去,又不吭声了。

“说什么,你倒是说啊!”

梁文北看着谢祯那张结了冰的憔悴面容,再看人两鬓的白发,只跟着委屈道,“我说什么我说!那话难听的很,我怕说了,将军伤心!你瞧瞧,这才几天,都憔悴成什么样子了!我不说,你们打死我吧!”

“……”魏肃安抚的拍拍谢祯肩膀,“兴许只是权宜之计。”

谢祯沉声,蹲在他跟前,狠狠揪着人的领子,那声音哑的快碎了、几乎是恳求的问道,“到底说什么了?”

“他说……若敢出一兵,他就在阵前,与公子……与公子欢好——叫您与千万兵士瞧瞧,那不曾见过的春色。若敢动一卒,他就杀了公子,叫您亲手抱着尸身回转。他还说,八州之力又如何?左右不如他一刀杀的快;我们若不在意公子安危,尽管出兵就是。”

谢祯喉咙都哽住了,“那、那兄长……可曾安好?”

“公子安好无恙,瞧见脖子上有指痕,腕上有些破皮,像是戴镣铐磨的,别的没看见什么伤处,精神也还好。”

谢祯似微松了一口气。

梁文北瞧见人那伤戚神色,犹豫了片刻,方才道,“还有两句话,公子要我带给您,您是听也不听?不过……依我看,最好别听,免得更伤心。”

“快说!”

“公子说……说,将军勿思美人,惜往日。”梁文北替人不服,“就凭这句话,赫连权说他二人欢好,果真不假!”

本是生气抱怨,哪里知道,听罢这话,谢祯却亮了双眼,激动握住人的肩膀问道,“兄长还说什么了?另一句呢?!”

“公子原话说:家中养的那只犬儿,要仔细照顾,加餐饮水;因这只犬儿,我满心肝儿疼的紧,定不许瘦了。”梁文北怏怏的,“再没别的话了,连一句将军都没问候!”

就在大家困惑不已、不知如何安慰将军时,魏肃却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了,他再度拍了拍谢祯的肩膀,“这回好歹放心些了?”

谢祯勉强点了点头,露出一丝微笑来。

梁文北和黄文齐齐问出声来,“这是何意?”

“意思就是,因无法传信与将军,故而只能掩人耳目,赫连权这小人胡言乱语,请将军不要相信,公子心中甚为记挂将军,请将军珍惜身体,他一切安好。”

“……”黄文挠着头,半信半疑的瞧了大家一圈,果然在所有人脸上,都看到了同样的困惑之色。

“算了,跟你们也讲不清楚。”魏肃摆摆手,道,“今日先散了吧,先容将军歇息一晚,再做定夺。”

出了营帐,黄文问,“你一个大男人,听不懂就听不懂,你哭什么!”

梁文北受了臊,反问道,“你听懂了?”

“没有。”黄文安慰人,“嗨呀,他们文人诌来诌去的,别管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唉——幸好谢祯听懂了。

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,那“思美人”竟用的刚刚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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