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合并章] 釜底抽薪(1 / 2)
[合并章] 釜底抽薪
[盐事可谈, 与你供应。然须杀客卿名曰昭平者,以此为交易之条件。往日仇怨积深,此人死身, 盐商即日启行。]
营帐内,馨香四起, 流烟浮荡。
赫连绝音搁下那封来自终黎王侯的信,沉沉的叹了口气。现今赫连权派遣了亲信卫甲,层层严关把守,想要取他性命,竟也棘手。
片刻, 她问, “叔父, 可有什么好办法?”
宗政回慢腾腾的斟了茶,盯着杯盏上漂璇儿的叶片,缓缓开口, “你王兄生了二心, 想要拆了我这老骨头, 给他喂狼。我哪里还敢插手,别的事情。”
“这话何来?王兄敬重您,恐怕不敢。”
宗政回便道, “前几日,他唤了末六部, 想要借整顿兵力之事, 联合部族反抗宗政一族。可惜我一心为你们兄妹俩,却……”他微微叹了口气, 试探道,“绝音可还与我一心?”
“叔父勿要生疑, 绝音与您自然一心。王兄定是受了人挑唆,一时分不清谁与他亲近,谁是自己人了。”赫连绝音口气平静,字句滴水不漏,“他做事向来随性,让人捉摸不透,一时狂起来虽难辖制,却也还算有分寸;您万不必介怀。”
宗政回提醒道,“有那个客卿在,他做事越发的不计后果了。”
赫连绝音点头,迟疑了两秒,才道,“正是因了多处的妨碍,才更得杀了他。叔父放心,我忽有一计,到时可调虎离山请王兄出营,无人照应处,绝音亲自取他性命。”
“绝音行事沉稳,叔父放心。”宗政回叮嘱了一句,“但这人身手不俗,不便与他正面交锋。再者,也难保你王兄知晓后,与你秋后算账。”
“放心吧,叔父。我必不会亲自动手。”赫连绝音握紧了骨刃,那指头摩挲着那光滑的锋面,冷笑道,“纵王兄再多问起来,他一人换我西鼎一年用盐,怎么也值了。”
“哦,对了……那王侯,于钟离遥的眼皮子底下,哪里来的这样大魄力?”
赫连绝音压低了声息,轻声道,“这位安平候,正是钟离遥的夭弟。钟鸣鼎食之家,争权夺利再正常不过。纵他扳不倒钟离遥,与人找些麻烦总归于我们有利。”
“手足相残,争权夺利……”宗政回佯作可惜,兀自叹了口气,“可这手足之间,也有亲疏,更有参差……到底是谁承继王座,也说不准。”
“安平候府中,客卿如云,兴许能搏一搏。”赫连绝音将那暗示之语压下不表,只岔开话题道,“听说钟离遥得了病,已经多日不朝了。四下都揣测,恐怕如他那短命的父母亲一般,也是些没因的恶疾,发作几年就去了。正是为此,安平候等人才敢蠢蠢欲动。”
“既如此,你便放手筹划。”宗政回瞧着她,笑呵呵的饮了一口茶,“绝音小女,若是叔父助你,你可愿为西鼎效两分力气啊?”
“叔父说的哪里话,绝音为我西鼎,生死尽忘,效力又岂能推脱?”赫连绝音仍不肯将话挑破,“再多的,绝音不敢肖想。有叔父坐镇,绝音只陷阵杀敌是畅快的!”
见她这样顺从,宗政回也笑了,“我老了,草原上的事情,做不了主,祁儿恐怕也无法继承什么;明怀又是那样的年轻,让我惯坏了。如果有一日,你王兄有了别的心思,还需要你照顾她……”他招招手,让人去唤耶律淳,“你们就像姐妹一样,自小一起长大,你可能明白我的意思?”
“叔父多心了,草原上从无有相杀的夫妻,更没有抛妻另娶的王。王兄再不羁,也会好好待明怀的——有绝音在,请您放心。”
好好待她?宗政回眯眼笑了,微微下垂的眼皮淡然的耷拉着,那笑背后自有几分稳操胜券的沉着……
若不是他还能当家,当初明怀被擒,恐怕就回不来了。他心知肚明,赫连权这个人,最是心狠的……就没有他舍不得杀的人、不敢做的事儿。
等唤来人,门帐一关,耶律淳便将前几日所谈内容,一字不漏的又说了一遍。
宗政回和赫连绝音二人,只需要细细一思量,便能觉察赫连权不轨之意图,“一切只是揣测,我看还是再将末六部的首领叫过来,一同对质才能问的清楚。也怕我词不达意,误会了王。”
他二人对视一眼,又不作声的错开了。
耶律淳又道,“末六部恐怕已经达成一致,我耶律一族不好置身事外,宴上并未表态。此事迫在眉睫,请两位拿定主意,与我明示。”
赫连绝音盯着人胸口处那颗上好的狼牙坠子,笑问,“你既这样说,难道不怕王兄知道了,要你性命?”
“这……正是要二位替我做主的。”
“王兄若有心整顿部族,我们又如何能做的了主。”
这话逼问出了紧要,耶律淳‘噗通’一声跪在地上,顿时表了忠心,“愿以老首领是瞻,听从新王命令。”
背后恐怕早有人示意。赫连绝音扶着雕花坐靠在座椅上,听罢这话只冷笑了一声,用自个儿的骨刃在袍衣上拂拭了两下,又轻吹了吹,直至那银光落在人眼底——
耶律淳摸不透这意思,问道,“有上八部作支持,与您和老首领,难道还有什么难事儿?”
“叔父的意思呢?”
宗政回仍是那副宽和的笑,却不肯说出关键的几句话来。
片刻,他只朝赫连绝音颔首,“我这样一副老的快爬不上马背的身子,能拿得来什么主意呢?王事向来由赫连一族带领,我们不过是作马仆从的罢了!”
赫连绝音也不追问,只笑道,“叔父这样说,倒让我们兄妹不知如何自处了。”
耶律淳见此情形,方才跪近了一些,作了落肩礼与她,“王女何不趁此机会,快刀斩乱麻?又或者,唤那末六部的首领来问上一问,兴许有别的收获。”
赫连绝音拨了拨手,守卫随即去唤人了。
赫连权得到亲信消息后,连衣服都顾不上换,便急急从营帐赶了过来。
临到门帐外,听的里面混响声,心中惊了好一跳,预感不妙。他正欲拨开帐子进门去,却叫赫连绝音的亲信侍卫拦住了——“王,请留步,王女账内有要事相商,无关人等不得入内。”
“无关人等?”赫连权叫这几个字眼刺痛了,猛地掐住人,“在这西鼎几千定顶营帐房里,还没有本王去不了的地方!”
其余人欲要再拦,被他怒抽刀割了喉咙——血溅两寸,染了手臂袖衣,他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,冷哼一声抖了抖刃上一串的血珠。
几人只得单膝跪倒,再无人敢拦,任凭他阔步进去了。
“好生热闹,连本王都不请……不知绝音要谈什么紧要的事儿?”
赫连绝音擦着刀刃笑道,“无妨,王兄来的正好。末六部里出了叛徒,要打正咱们的主意。若是叔父整顿兵马,这些人都不服气,日后打仗岂不是要翻天了去?”
赫连权盯着单于途的尸身冷笑一声,“到底是单于的首领,你这样杀了,本王如何与人交代?现今十七部首领都是本王的人,谁与你的权力——说杀就杀!”
“王兄请勿生气。末六部暗自挑唆生事,不服管教,岂非耽误战事大业;绝音是为王兄解忧,如何管不得呢?”
赫连权扫视屋内一圈,末六部剩下的几个首领战战兢兢,垂首不语;唯有耶律淳还算平静,站在宗政回身后,倒也不曾敢正眼瞧他。
“是谁说的,他们不服管教?六部首领行事谨慎,从不曾出过差错,忠心可鉴;且追随本王日久,形同手足,怎么就暗自挑唆生事了?”赫连权盯着宗政回笑起来,“难道父亲也相信了这样的话,由着她胡闹?……”
宗政回刚要开口,赫连权猛地一声冷喝,“赫连绝音,不如本王这位子,让给你坐如何?”
怒声把众人都吓了一跳。
袖口的血滴滴答答还在往下淌,赫连权擡眸盯住人,骤然擡臂。倏地一声破风而去,影绰还未能分辨出所以然,那刃骨噗嗤一声便扎进耶律淳的额间!
“啊”的一声短暂而急促,顿皆吞没消失了。
“定是这个蠢货搬弄是非了——”赫连权转了转手腕,淡淡笑道,“那日宴上不过训了他几句,就这样的胡言乱语。不知是想分裂十七部的同盟,还是想离间我与父亲……”他朝宗政回走近了,单膝跪下去,那声调温柔却骇人,“我的父,您不会是信了吧?”
刚才那骨刃直直朝他而来,越过头顶扎中人的脑袋,来了个破白瓢开红花——焉能不是一种警告!
宗政回面色无异,安抚的拍了拍人的肩膀,又行了个落肩礼,“我的王,不必多心,我怎会与你生二心呢。”
赫连权笑道,“那就好,父亲,您知道的,我一向信任您。”
说罢这句话,赫连权方又站起身来,走到那句尸身面前,慢条斯理的拔出了自己的骨刃。
然后,在一众人惊诧的目光中,他又双手紧握住刃柄,狠狠地朝他胸口猛扎下去!
噗嗤、噗嗤……
一刀又一刀,一声又一声。
捅穿□□的声音,似破布般糜烂的肉身溅出温热的血来,渐渐浓重,溅湿了他的衣裳,溅脏了他的脸,满手粘稠的红色任他不以为意的在胸口抹了两把。
宗政回却头也不回,只轻轻饮茶……这般温和的笑容虽不曾改变,然而那茶水却凉透了。
良久,赫连权直起身来,轻喘着气,笑容浓重,“啊,本王平生,最讨厌叛徒了。”
赫连绝音咬牙不语,却也被人震慑住了,不知是恨还是怕,那握刃的手由于用力,微微颤抖着——此间,竟也猜不透他是不是故意要人来告密,作了这场戏。
擦了擦手,赫连权才回眸去看她,于狼狈血迹中挑眉笑了,声调仍显得温柔,“好在及时发现……这样累的活儿,还是由本王替父亲和绝音做了吧。”
“嗯?——王妹?”
“……”
***
正所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,西鼎错综倾轧的关系之间,无有不透风的秘密。赫连权与其妹绝音、宗政回之间,有着各自的亲信与拥趸者,一时间机密往来,背后的刀子捅了个底朝天。
赫连权这一出“杀鸡儆猴”的好戏,将赫连绝音与宗政回二人震慑的不轻,然而那脱离辖制、改换王权的心却也更耐不住了……必要逃开赫连权这样阴晴不定的人,才算太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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