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合并章] 移花接木(1 / 2)
[合并章] 移花接木
这一日, 上城也落了雪。
静候在侯府门前的轿顶上,也沾了薄薄一层雪花。燕少贤举着伞送人出府,在钟离策上轿前, 又低声嘱咐了一句,“侯爷只需依计行事, 万无一失。”
钟离策不放心道,“仍没有收到谢祯回信,依你看,可有变故?”
“兴许这位,早便想两分天下了, 早当年江阜之乱, 未必不是真心的。”燕少贤笑道, “无论如何,有西鼎牵制,谢祯难能回转。”
“这倒也是。”钟离策点点头, 方才上轿入宫去了。前排有闵温二人开道, 身后的浩荡侍卫扶刀随行, 任由“安”字旗迎着风雪前进,招摇至极。
往常下雪的日子,四下总言说君主天恩, 祈祷着君主长安,沸沸淌着一种太平的喜悦, 然而今朝落雪, 天色青黑,宫城门前浩荡的随行一队被拦住, 诸众再不觉得这雪是什么吉兆了。
“侯爷,宫里有规矩, 不许带刀的侍卫开队而入,劳烦您体谅,小的们也是无奈。”
闵添于马上扬声笑道,“这是护照侯爷安全的侍卫,不如你通禀一声君主,拿个令再拦,说不准君主便让进去了!”
“这……”
自君主登基,也就只有两次破例,一次是将军带兵进过这门,一次是敞开了让薛张叛军进门——怎么看,也轮不到安平候卖弄这架子。
“休要这那的,侯爷赶着入宫上朝,还要叩请君主呢!”
仆从们低声传了信儿给主管,还不等过中门便被打回来了,“君主身子不爽利,叨扰了大家都没好果子吃。”
但仆从们将话说的委婉,“侯爷,请您饶了小的们,宫门确实无法放行。”
闵添拔刀,还不等开口,守门的侍卫三两排顿时也抽了刀出来,脸色不善,态度强硬,“若侯爷强要进门,小的们便只能放肆了。”
眼见争执将起,钟离策才慢条斯理的掀开帘子,佯作和气的困惑,“怎么轿子不放行呢?勿要耽搁时辰,本侯等着入宫上朝呢。”
守门的侍卫见了真容,说话也还算客气,“侯爷身份尊贵,小的们知道,但这规矩是死的,天人眼皮子底下,又将逢诞辰,安危之事慎重,请侯爷行轿入宫,其余侍卫在宫门外等候。”
“这是自然。”钟离策笑道,“闵添,你这刀不要总举在眼前儿,不知道的,还以为本侯要进宫造反呢!”
“是,侯爷!小的只是抽出来削两根马鬃子,试试快不快,哪敢造次呢!”
伴着轻笑,侍卫皱起了眉,好轻狂的言语,好嚣张的做派,守着门请送各路官马,还没见过这等的!往日谦和的安平候,何以胆大妄为至此,难道真当天人不管他了不成?!
随着那轿子与笑容,安平候一路入宫,不仅作了两分轻狂,还胆大的指着那帘幕,出言顶撞,“不必再演与我们看了,皇兄不在,何苦作弄这样个傀儡影子,糊弄朝臣!枉费大家躬身谨行,日日守着终黎江山,连后头坐了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!”
“这叫什么话!”
钟离策不以为意,“什么话?揭开帘子给我们看看便是了。”
太傅出声,平静问道,“安平候听何人所说?又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?不妨也说给我们这些眼花耳聋的老头子听听。”
钟离策强忍住要将西鼎消息公布于众的冲动,轻笑道,“不必听说,本侯兴许是与皇兄有手足间的感应。多说无益,只需掀帘一看便知,诸位都对皇兄圣体关切有加,迟迟不见人,难道就不疑、不怕吗?若是吃了什么暗地里的亏,叫这些奴才仆子糊弄过去,岂不是对国有愧?”
“圣体虽有恙,然政事调理安顺,这天下再等些时日也无妨。”
众声窃窃中,钟离策取出一封手信来,“这是本侯截获的楚三公子亲信,与西鼎贼人谋划见不得人的东西。信上分明的写着,皇兄遭贼人擒掳,此身不在宫中,为了皇兄的安危、为着天下的太平,本侯今日不得不做这讨人嫌的事儿——这封信是真是假,揭开帘幕便知。”
“原以为是贼人的下作手段,恐吓流言而已,若上次亲呈与皇兄,流言自然不攻而破。哪里想到几番遭到公公阻拦,叫人心里越发的没底,长公主于宫中难产之事,几度风雨霏霏,也不曾见皇兄面目,这信儿,倒让本侯越发的不疑了。难保不是什么亲近之人作恶伤了皇兄……再有诸位这样阻拦,一时不止是假忠还是真奸了。”钟离策缓步走向前去,施施然行了个礼,“得罪诸位是罪过,放纵奸佞不顾皇兄的安危,倒是难逃的万古臭名了!”
那几位得了恩惠的人臣,眼下也顾不得许多,只得顺着他的话附和道,“确实如此,不如请君主与我们一露圣颜,叫大家也都安心。”
“这是什么话,君主身子紧要,岂是你们说露便露的。”
“荆楚小国,如何越过宫墙来擒掳君主?笑话。”
钟离策镇定自若,露出自信笑容来,“那诸位不妨一起认认,这是什么?”说着,他转过身来,面向众人,掏出怀里的一截袍衣,抖了两下展开来高举着与人看,“这件袍角,双子绣的工法,绣着日月同辉的景象,再有一株雪梅,可还有何人敢穿?何人曾穿?若不是皇兄——这偌大终黎倒要有两位君主了不成?!”
“这……”
浑身的冷汗泛上来,眼看再也遮不住,倒是戎叔晚镇定出声,“既如此,不如小臣代侯爷开了这帘幕——如何?”
众人循声望去,为他的“叛变”所哗然,素知他是君主养出来的一条好狗,叫咬哪位便咬哪位,又是徐正扉跟前的好搭档,那恶煞一样的不叫人招惹——无党无派无根基,连他都这样的跳出来作小丑,真把群臣都震慑住了!
眼下,宫里哪还有能与他抗衡的武夫?
不止群臣,这下连钟离策都露出几分惊讶——他千算万算,还将戎叔晚算成头一个难惹的威胁,没成想,他竟莫名的跟自个儿站成一队,这倒奇罕!
先是嘈杂的争执,再有各式的激烈言辞,片刻的沉默过后,那块袍角被丢在德安脸上,一片哗然中,帘幕坠落,露出端坐上方的陌生面容!
那身姿倒是肖像甚极,然华衣项上顶着的,却是个武夫的人头。
“啊!”——“这、这……”
“君主呢?!”
“你是何人?竟敢冒充君主。”
那人尴尬瞧着德安,不敢吭声,倒是德安镇定开口,“君主确实不在宫中,而是赶赴西关,探望将军了,前几日已经收到将军手书,正在回程,恐怕不日便到了。”
在诸众惊恐的脸色中,钟离策满意笑了,“前几日,你可不是这样说的。是不是再过些时候,又要编些别的理由来糊弄我们了?说!君主到底在哪儿?若是说不出来,免得要问问,是不是你这老奴,跟荆楚、西鼎算计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,悄不做声谋害了皇兄!”
这话说的冠冕堂皇,然君主失踪、瞒隐群臣,这样大的事情和罪过,天大的帽子扣下来他也得接着——因而德安平静回道,“侯爷所说无礼,老奴伺候君主几十年,全无二心,诸位不妨再等等。”
在钟离策的威胁目光之中,他笑着反问,“纵君主几日不在,难不成侯爷要当中谋划些见不得人的事儿?还是……有心取而代之?!”
被那坦荡而镇定的反问噎住,钟离策哽了两秒,冷笑道,“好个尖牙利齿的狗奴才,纵本侯不能为终黎解忧,也轮不到你指三道四——皇兄膝下无子,中宫无主,连位正经的娘子都没有,说不得的,本侯要请两位兄长作主!诸位说,是也不是?”
让他这一寒暄,素来在朝堂中混着太平日子的两位侯爷面面相觑,不敢答话。
徐正扉将讥讽的目光从戎叔晚身上收回来,面不改色的笑道,“这倒也是,君主不在,怎么也轮不到安平候作主,还得请敬平、长平两位侯爷给出个主意——素知两位都是尊敬长兄的主子,想来行事更稳妥些。”
叫人臊的脸上无光,钟离策冷哼一声,却也只得顺着话下坡,暗自咬牙道,“两位兄长以为如何?”
敬平侯钟离谦强忍着额上细汗,擡手抵在唇边轻咳两声,“皇兄若只是奔赴西关视察,并得将军手信,想来也快回宫了。近些时日,天干气寒,本侯身子不太爽利,咳的厉害,又全无什么利国利民的大才,仍当倚重朝中诸位贤良,容本侯病沐养些时日,待皇兄……”敬平侯战战兢兢的顿住声儿,仔细斟酌用词,“哦不,待君主回宫后再作定夺。”
瞧着人吓得连皇兄二字也不敢再说,那长平侯有样学样,咳的比他还重,“长平无德无才,以君主及诸位贤良是瞻,还请太傅、太傅二位大人定夺。”
太傅和太保对视一眼,同时盯住了钟离策;那目光虽不能说是警告,却也带着几分威胁;满朝堂之上,除了那几位伶仃的‘心腹’,竟无一人为他说话。
钟离策沉默片刻,堂皇开口,把所有人都将了一军。
“策不才,不敢造次。然圣主无踪、东宫空悬,连两位兄长都不敢担此重任,又怎敢劳烦诸位贤良呢?眼下,也只有一人合宜,在这紧要关口主持几日大局。”钟离策冷冷一笑,缓慢吐出一句话来,“诸位,策斗胆——请太后回宫!”
“……”
不等众人质疑,钟离策又道,“太后乃先皇枕边人,协理后宫多年,又是圣主正经的母妃,敢问这天下,有何人比她更合适?!”
可是……
“可是她与叛臣钟离启——”
“李大人慎言!钟离启乃君主亲封的忠义侯,而非叛臣。再者,纵钟离启有万千错处,也不干太后之事,敢问大人,君主可曾给太后定罪?”
“这是因为君主宽厚圣德,秉性孝顺,又顾念往日恩情,方才——”
钟离策强硬打断了人,说道,“这便是了,太后无罪,如何不能回宫?”
眼下正值周旋拖延之际,这个定论算是折中,就连太傅等人也只得点头应下,先渡过这一关,再伺机而动、盘算其他。
这日,雪下得越发肆意了。
满城白的仓皇,凉薄,无所顾忌。
长久的争执偃歇下去,直闹的满城风雨,朝堂震动,钟离策才算罢休,于一众眼目中冷笑而去。
然而,虽按部就班的探赢了一子,那举众的不满与不屑到底叫他心中发堵。
怨他年轻、朝中并无根基,又嫌弃那几个心腹说不上话,让他白白挨了臊。因这一日惹的满肚子气,于胜利的硝烟中,钟离策到底还是在府中发了一通火。
燕少贤只得劝他,“无非是才知道君主不在,一时还没接受这惊雷似的消息,索性叫他们再消化一会儿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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