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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合并章] 移花接木(2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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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说来奇怪,你猜今日谁替本侯说话?”

“谁?”

“竟是那瘸子!往日他最是狗腿子,守着皇兄伺候,现今见风使舵,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!我还怕他举刀闹事,真是想不到!”

“这人心计颇深,行事不拘,说他趋炎附势也不虚;最是爱权眼开,懂得察言观色的,估计也盯准了形势,乖乖与您,卖个人情呢。”燕少贤意味深长,试探的笑道,“那蛇头杖杀起人来,可不手软啊……侯爷,不如?”

钟离策点点头,沉声停顿了一会儿,又道,“幸好今日有他。如若不然……殿中连个帮手都没有,实在叫人恼火。”

“侯爷稍安勿躁,八州实握有二,接下来只需请陈大人作个表率,大家便也心知肚明了,谁会跟正经的主子过不去呢!”

“早先去了一封信,不见应答,陈时到底肯不肯还未可知。”

“让夫人劝一劝,陈大人总归是心软的。”燕少贤道,“再有,早些日子便已遣人去请庄知南了,咱们寻个‘良禽择木而栖,贤臣择主而事’的由头,左右闹他几日造造势,再劳烦太后与您帮衬着,”他微顿,递目一笑自有深意,“侯爷入宫……也就是年前的事儿了。”

“当真?”

“当真。”燕少贤笑道,“此事,少贤暗中打探过,您那两位兄长无意相争,咱们连个对手都无有。侯爷只需细想,没了君主,再大的人臣贤良,还能拦得了主子?城中这哪一位,不是叫君主吓破胆、收拾服帖、辖制了近十载的?擎肘辖足,在这盘棋里,谁也动不了——纵给他们一双登云梯,也没有敢往上踏一步的。”

“哼,若不是如此,皇兄当初怎敢轻易出宫?”钟离策冷笑道,“皇兄算准了谁也动不了,却没算准咱们有这样一步。”

燕少贤扶着他坐下,与人附和道,“他既布的这样好,咱们只需从别处捡几个‘局外人’,一来一往,无需费力,您破门入宫,江山太平——只管坐在收拾好的宝座上,白捡就是了。”

钟离策勾起唇角,冷淡瞧他,“白捡?”

燕少贤忙站起身来,恭敬的与人行礼,“少贤失言,高兴糊涂了,请侯爷恕罪。且不说别的,这天下也就——只您这样一位正经主子,才配坐那样的位置。”

钟离策露出笑,故作亲切拉住他的手臂,“哎——本侯怎会为这一句无心之言责怪少贤呢!这前后奔忙,多亏了少贤,本侯待少贤,只当是自己亲手足一般的。”

听罢这话,燕少贤忙忙的跪在地上,一副谦卑姿态开口,“侯爷折煞少贤,往日有心与侯爷亲近,不过是得您青眼,赏我差事——为您跑腿做事罢了。日月光辉处,少贤哪里敢多看一眼!”

钟离策慢腾腾的饮了一口茶,方才拍拍他的肩膀,安慰道,“少贤放心,本侯怎会是那等过河拆桥之人呢?待天下入本侯囊中之时,当有少贤半壁。”

“少贤不敢,只为侯爷鞍前马后,少贤便已足愿。”

钟离策便问,“少贤之才,哪里不敢呢?”

品出他的弦外之音,仍扯住那话柄不肯放,似有意要给自己下马威瞧,燕少贤一时轻笑起来,垂睫不语。

“少贤笑什么?”

燕少贤擡了眸,幽深视线与人相撞,“如今的侯爷,竟有人主之风范——少贤,甚慰。”

那话说的诚恳,然那视线交织在一起,却藏着几分复杂难言的滋味儿,一时难听出来是夸奖抑或讽刺。客卿的笑容之下,有蠢蠢欲动的暗流,让钟离策恍惚中感受到了一丝威胁。

人主之风范,犹在多疑?

钟离策从鼻孔里哼出轻轻一声,双目微沉,面上却添了和善,伸手去扶他起身,“少贤——瞧瞧,这样跪着像什么话!这许多时日来,本侯与少贤是何等的亲密无间,没有少贤,本侯何敢在这上城轻狂一分?咱们二人定不许有一分的龃龉,相亲还来不及呢。”

燕少贤顺从起身,“只要侯爷不嫌弃,少贤愿为侯爷躬身为卒。”

钟离策皮笑肉不笑的点头,又问,“太后娘娘那端,一切妥当了?入宫就是眼前的事儿,这月初六,是个好日子,先将她接回来罢。”说到这儿,他忍不住叹了口气,“还是要小心些,虽没了钟离启,她到底有些根基……若是反咬本侯一口,难保不受气。”

燕少贤安抚道,“太后哪里还有得选呢?没有侯爷出面,再名正言顺,也只能养到后宫里差遣人……当年宠震六宫,并非儿戏,总归是有手段、识利害的。”

“最好如此。”钟离策远望庭院萧瑟雪迹,凋零青白映衬着天色沉闷,越发觉得憋喘不过气来……因仆女急匆匆穿庭端着一炉炭火,他纳罕出声,“这是去做什么?”

仆女老实停住,问好答话,又说,“夫人正偎炉赏雪,陪着太妃品糕点茶呢。因厅中生了几分烟气,夫人怕惹得太妃咳喘伤身,故让小的们去换新的。”

钟离策顿住,又看了燕少贤一眼,在人颔首垂引的姿态中,点了点头,方才应声朝着仆女所引的方向去了——他这满腹的急躁,正有‘体己话’要与她们说呢!

才带着满身寒气闯进厅堂,太妃便顿住了谈笑,那微微一抹止在唇边,映着宽和的脸,越发叫人觉得亲切善言。

但出了奇了,这日,她并未像往常一样嘘寒问暖,只是望着雪影与白中踩下的一串脚印儿,笑道,“本是清清白白的,却偏落下这么一脚泥,索性湿了鞋靴,摔跤也是眼下的事儿。”

“兴许是哪个不长眼的仆子打这儿过。”钟离策笑着回答,“母亲今日怎的想起赏雪来了?天冷了,该再多添一件绒衣才是。”

“是啊,天冷了。”太妃微笑着,而后短暂沉默,轻叹了一口气。

“母亲这是怎么了?本好好的,怎突然叹气,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儿?”

“因下了雪,忽然想起一件旧事来。”

“哦?何事?”

“那年冬日,你咳喘的厉害,寻了个蒲洋的方子,要取晦珠磨了粉作引子,满宫里只有先皇最爱的盏杯中嵌着一颗,便也想着作罢了。”太妃轻拢了拢衣襟,眉间添了两分淡色,似被风雪吹拂带回了那长久而凉薄的宫中岁月里去了。

钟离策挨着身边坐下来,试探问道,“后来呢,可也好了?”

“东宫殿下诞辰前夕,也如今日这般落雪,各宫苑逢着喜事得赏时,赶巧着说了一句。”太妃微笑道,“不知怎么与人知道了,没多久,东宫殿下讨赏,便将那盏杯要了来。后来先皇问起,殿下便谎称失手打碎了,听闻挨了训斥。”

“皇兄为何不实话实说?难道与我治病,也不算正经事儿?”

“讨赏生疑,遭人口舌,又是外来的方子,难保不是非议。”太妃转过脸来看他,“常有珍玩,你皇兄也随时的遣人与宫里来送……”她停顿了一会儿,将欲开口,便被人打断了。

钟离策只冷笑道,“父皇倒真是偏心,与我治病是非议,送与皇兄却舍得。”

太妃沉默片刻,方又道,“听说你皇兄病了,天气越发冷,前些日子我逢了百锦被……”

钟离策犹自挑起眉来,难掩不悦,“母亲足月居院不出,便是忙着为皇兄缝制百锦被?什么病了,皇兄早便——”

那话没说完,太妃便轻轻拍了下他的手背,继续说道,“策儿,天冷了,诞辰日……差人将此锦被送去宫里吧。”

“母亲!”

太妃含笑,微微摇了摇头,示意他不必再说,随即便唤侍女扶她起身。

那身姿稳重而平静,带着久经煎熬的释然,带着阅尽千帆、穿行宫门几十载的寂寞幽深,慢慢的走远了。

陈怜起身行礼,目送那背影渐渐消失在门庭转角,再也不见。现下,厅堂顿时沉寂下来,这夫妻二人一时无言,又偎着炉火各饮了一杯茶水。

钟离策终于开口了,此刻便也不避人,“怜儿,前些日子我与兄长去信,不知为何,还不见回信。”

陈怜谨慎答道,“哥哥应是忙着政事,还未来得及,夫君……”她到底是年轻,犹豫着补了一句,“夫君所托之事,远隔一州,恐怕娘家也……说不上话。”

“哦?你也知道?”

陈怜咬了唇,不敢再答。四下里闹的沸沸扬扬,想闷起头来装聋作哑也难。

“怜儿也许久不曾回娘家了,不如趁此机会,也回汉陵瞧瞧,兄长忙的何事,竟无暇回信!”钟离策隐约重了口气,“难道本侯得了好日子,你们陈家倒撇开、各自分一分不成?”

言下之意分明,咱们是一家人,得了好自然忘不了你家的功劳。

哪里奈何,陈怜早得了太妃的指点与叮嘱,眼下只说,“我不敢作夫君与兄长的主。”

钟离策有几分不耐烦,“既如此,你便修封家书,劝劝兄长,眼下正事要紧,他在朝中也得顾着自己人,替本侯斡旋才是。”

陈怜不语,娇弱如柳的身子朝他跪下去,眉眼间却是门庭养出来的清白与坚韧,“夫君所托,恕妾不能相从,此事关系重大,非妾与兄长可插手的。”

钟离策站起身来,俯视看她,“连夫人也不支持我?”

风霜寒雪之中,陈怜擡头,姿容韧劲如蒲草。

“陈家仰赖圣恩,忠义三代,隔江守着汉陵百年无改,今朝怎可因夫君之私情,预谋天下,乱此太平?”她缓缓道,“君主若是回转,见此等奸佞行径,陈家……无颜相见。”

“夫君……请恕妾不能相从。”

“你!好你个陈怜!”钟离策冷笑,猛地揪起人来,怒道,“连你也这样忤逆我,这天下还没等有定论,倒先叫自己人狠骂了一顿!”

陈怜垂泪不语,因害怕身子轻轻颤抖着,然神色决绝。

那泪终于坠落,连着身子也跌落在地上,添了狠重的几脚,直至雪影消融,陈怜脸上的巴掌印与脖颈的指痕都青紫一片,不曾消退。

侍女日日为她上药,却也不敢多说话,至此之后的整个冬日,安平侯府都隐没在一片阴影的恐惧之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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