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合并章] 皆大欢喜(1 / 2)
[合并章] 皆大欢喜
“贤弟, 一如当年,再饮这杯如何?”
“甚好。”
花前月下,举杯饮尽, 烈酒辣喉,股掌之间, 爱恨权欲统统化为乌有。
夜色里的声音微凉。
谢祯缓声道,“吾名微末,舞勺之年奔赴疆场,金戈铁马夺江山。血流成河换你天下太平,豪权在握。这些年, 战袍上的蝼蚁性命, 岂容你杯酒抚平?”
话罢, 他冷笑,挑了刀剑锋光,凶狠刺穿人胸口, 看潺潺血流, 蜿蜒漂亮。
钟离遥笑着轻咳两声, 自顾自的饮下杯中酒,惋惜叹道,“朕的祯儿, 到底是长大了。”
谢祯神色淡漠,寒光落在威风的银甲之上, “岂止。”
“报君黄金台上意?倒不如……”
*
晨曦自菱花窗映出几缕微光——床榻上的人微微动作, 猛然惊醒。
钟离遥挣了几下,被人搂抱的实在紧实, 便出了声儿,“谢祯。”
谢祯感觉到怀中人醒来, 也只用下巴蹭了蹭人的耳朵,连双眼都不曾睁开,“兄长……你醒了?容祯儿再抱一会儿。”
钟离遥冷哼,将梦里戛然而止的那段话说全,“报君黄金台上意?倒不如,朕将这天下送给你——如何?”
谢祯睁开眼,困意之中神清迷茫而懵懂,“什么?”
钟离遥意味深长的盯住人,“将军劳苦功高,舞勺之年奔赴疆场,金戈铁马夺江山。血流成河换朕的天下太平,豪权在握。这些年,战袍上的蝼蚁性命,岂容朕杯酒抚平?”
谢祯无言的眨了眨眼,因实在摸不着头脑,便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,“兄长发烧了吗?”
“……”
钟离遥拨开人的手,只撑肘起来,笑着睨他,“将军打了胜仗,又是多年的战功,威震八州,只可惜没坐过那漂亮宝座——朕将天下送你岂不好?”
谢祯拿指头点着人的海棠唇,轻笑了一声儿,“兄长,如今四海平定,我此次归来,再不需四处奔走了。我正想将兵权交回,再跟兄长讨一个应允。”
“哦?什么应允?”
“这将军之名于我而言,无甚留恋,我想……做回兄长的先马。”
钟离遥挑眉,轻诧道,“讨一个五品先马?”
谢祯自觉往他跟前凑近了,拿鼻尖蹭着人的脖颈,满足的叹息道,“只追着兄长,抑或守在殿门前,不知多好的差事呢。往日我便觉得喜欢,只奈何没多久就上了战场,再回来,却身不由己了。”
钟离遥微笑,“好个没出息的小子。”
“守着一国之君,难道不算忠臣?”谢祯巧辩道,“依我看,他们倒不如我。”
“忠臣?你也敞开府门四处听听,指不定如何怒骂你我二人呢。”钟离遥轻叹了一口气,“可惜了几个贤良,叫人摧残成这般,朕心疼的很。”
说着,他坐起身来,继续道,“纵心中有怒怨也是常事,太妃自绝,乃是明事理之人,可惜未能叫他清醒——徐大公子、相寄公子,乃至房津妻儿,这些性命实在的该算在朕头上。”
谢祯给人添了一块靠枕,替人捏腿揉肩,静听下文。
“你纵想要宫苑,想要守着朕,也合该再等一等。”钟离遥忽然顿住了,转过眸光瞧着他。
谢祯专心替他捶腿,垂眸不知想些什么,一时没吭声。
“你……”
“兄长。”谢祯擡起头来,“此事分明因我而起,兄长何不狠狠怪罪我?却偏要揽在自己身上。纵观三五百年,上周之主,下至诸侯,行荒唐之道,贤良死生刑戮,哪里有一个如兄长这般?——莫说出宫,就是信了谗言,滥杀无辜的也多了去了。”
他替人抚了抚鬓边的发丝,心疼道,“此行观苍生、灭异族,免去三年战乱之苦,可救下多少的生民?……万万众之中,何人不颂念君主天恩,孰轻孰重,兄长难道不比谢祯明白?世间疾苦,九天之神尚有照拂不到之处,可怜这样的清白心肠,也要叫人戳着脊梁骨骂一通!……这样论起来,贤良也有糊涂的时候。”
“若我战死西关,兄长倒要怨自己不该下那道诏旨了。”谢祯捧着人的脸,盯住人仔仔细细的看,似要用目光将那张神容抚摸一遍,“虽有无辜,却也命定造化。此生苦短如流光,所行皆为抱负,兄长……勿要徒添伤悲。”
“西关一日死伤千万,”谢祯苦笑一声儿,“咱们二人,倒伤心不过来。”
钟离遥定定地瞧住他,“你纵说服了朕,朕到底还那样的愧,一时间,也不会将那宫苑即刻赏你。”
谢祯红了脸,“我可不是那等意思,只不忍兄长伤情——那、那宫苑……我还能再等两日。”
“两日?”钟离遥哼笑,也不与他继续纠缠此事,“起身,与朕让出地方来——天色将明,朕要回宫了。”
谢祯扑上去抱住人,“今儿是休沐日,兄长再待一会儿。”
钟离遥叫他缠的紧,兀自笑着推开人,起身去穿衣,还不等他唤德安来伺候,谢祯就扶着床榻,委屈的唤道,“兄长,我这胸口的伤,一时疼的紧,今儿还没上药呢。”
钟离遥回眸,自那脸上瞧见莫名的眷恋,遂笑道,“怎还叫朕亲自伺候你?莫不如快唤甲儿与你上药。”
“他们自都是些粗手笨脚的,上药也浑叫人痛。”谢祯赶忙起身凑上前去,自身后抱住他,“劳烦君主再赏赐一回天恩,也与臣换了药再走吧。”
钟离遥不理他,伸手去扯袍衣,却叫人挂在身上,累赘似的缠住,走一步追一步,实在不耐——他气笑了,“混账,何苦挂住人不放手,朕与你上药便是。”
谢祯得了便宜,乖顺坐好,喜的眉眼都弯下去,“自知兄长是最疼人的了。”
钟离遥替他小心抹上伤药,擦过左边,他便喊右边痛,擦过右边,他又喊别处痛。总之,那方寸胸膛撒着娇似的乱疼起来,惹得人微微挑眉,在他耳朵上轻扯了一下。
“哎哟——耳朵也疼了。”
实在无怪钟离遥将他宠纵成个少年小子,谢祯人前冷着脸,人后倒是个会讨欢心的娇儿,一身气力该强硬时便不放松,该喊疼也绝不住口——“兄长,好兄长……”他祈求似的盯住人,那目光分明求个吻。
钟离遥无奈,在人耳尖上轻啄了一口。
“果真是兄长,只这么一下,便不疼了。”
“……”
钟离遥欲要起身,又被他强拉住手腕,“兄长,你再疼疼我。”
“再这样耍顽,朕叫你吃杖子。”钟离遥指尖点着他眉心轻推一下,“混小子,不许胡闹。”
谢祯凑着人的指尖,递到唇边轻舔了两口,方才笑着站起身,“我来伺候兄长更衣梳洗。”
那衣冠轻挂两腕,肩身挺拔,腰襟窄劲,袍衣跌宕拖曳半寸,越发的风华迫人,华丽的叫人移不开眼目。
谢祯将窗一推,任由清风几许,吹拂他的墨发,荡荡的骚动着人的心扉,不由得痴笑起来,自去取出那漂亮锦盒,请他端坐铜镜窗下。
“这是什么?”
“我送与兄长的簪子。”
打开锦盒,一截质地奇特的白簪脆生生的亮着,瞧着像骨簪或大客玉牙,又像刷过了油光似的,摸起来细腻。
钟离遥拿起簪子细细瞧过,好奇道,“何物铸就?摸着不似寻常呢。”
“这是我自赫连权肩膛取的一截肉骨。”谢祯笑道,“打磨好了自给兄长作簪子。”
钟离遥垂眸盯着簪子看,忽忆起来羊皮卷上那句[你为天神留下你的骨,为仇敌洗净你的血],一时心绪复杂。
瞧见那神色不似喜悦,谢祯委屈问道,“兄长,你心疼他了不成?”
钟离遥顿住,擡眸睨他,“朕心疼他?莫说将军是个痴儿,纵是傻子,也羞的这样想。朕疼谁?你难道不知。”
谢祯笑道,“那怎的瞧着兄长不像欢喜的模样?仇敌骨簪,岂不衬托兄长?”
“朕一时想到那羊皮卷的谶语,觉得讶然。那傩婆倒是暗藏几分秘诡,竟有窥破天机之意。”
说罢,钟离遥便将那簪子递给他,笑道,“与朕簪上罢。”
谢祯仔细伺候,又替人簪好发冠,那动作轻柔而缱绻,他就这样盯着镜中人看,两道目光交织纠缠在一起,越发难舍难分。
半晌,谢祯道,“兄长,休沐日,我替你沐发可好?”
钟离遥笑道,“不好——朕自有德安伺候,不劳烦将军奔忙。”
“我、我定比德安伺候的还仔细,兄长,你就让我献一回殷勤罢!”谢祯伸手摸了摸人的头发,馋的喉咙发紧,“只叫我来沐发,保管一根也不敢伤损。”
那日,谢祯到底又追进了宫门里。
那长椅床榻微斜,钟离遥微眯双眼,在日光下昏昏欲睡。
长风游荡,扫过人轻颤的双睫,那头发叫人轻柔抚摸着,有短暂的酥麻,墨发丝发浸水之后,越发的柔顺,指头穿插进发隙,顽着摩挲,直至额间印下一个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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