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2章 水缸秘密(七十二)(2 / 2)
“李忠当时本就饱受圣上怀疑,一旦告发,他确信自己绝对活不成,于是他暗地里做了些手段,在战场上将自己的儿子杀死。这样一来,与外敌通奸一事无人知晓,他可自保。二来,他仅有的两条血脉战死,李忠无后,皇上必定不会在怀疑他有什么不臣之心,皇帝不仅会放松警惕,还会格外优待他。三来,他造谣说到是皇上派人杀了他的儿子,宣扬皇帝疑心病重,无形中借他儿子的死,煽动大臣们,告诉他们,皇帝将要对功臣下手,这样一来,朝中臣心溃散,有助于他培养自己的势力。”
顾疏冷嘲,“真是难为他了,歹竹出好笋。”
原来,当年李忠设计陷害萧将军之后,一转身成了大将军,只是天下怨怒太重,灵帝不能服众。所以李忠才从皇室中挑选合适的傀儡,最终他选择的,就是当今圣上。只不过此圣上登基的时候,灵帝还未完全退位,殷倾倾也还没有死。
她凭借敏锐的感知力,清楚地理顺当朝权势,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终究要走向的一个命运。
“这……这其中……可有提到过我?”
纪成舒苍老的声音有些抖动,他的声音带着点哑,从见到锦帛的时候,他就一直沉默。
直到现在,才肯发生。
他心中天人交战,备受煎熬,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她。
他是杀她的侩子手,下十八层地狱都死有余辜。
程执慢慢摇了摇头,把锦帛递给他,“没有。”
这个答案对纪成舒来讲,太残酷了。
纪成舒脸色煞白,身体摇摇欲坠,万音尘皱着眉扶着他。
一见到锦帛上潇洒的字迹,纪成舒的眼睛就立马酸了,这字迹,再也没有人能比他还熟悉。
不同于普通女孩家的娟秀,也不杂乱,她的字,“翩若惊鸿,皎若游龙”,潇洒轻狂,让人叹为观止。
如果有懂字的人,一定会感到诧异,因为她的字,无论是运笔还是起势,都和纪老一模一样,旁人根本无法分清。
万音尘在身旁搀扶着他,看见这字迹,很是惊奇:“我义母竟然识字,她在宫中,从来没有动过笔墨,别人问起,也只说自己粗笨,不曾读过书,只是略识几个字而已。”
程执沉重地说:“她怕连累您。”
纪成舒身体几乎快要瘫倒,他颤抖着手,抚摸锦帛上的字迹,老泪纵横。
“她一直在保护您。”程执道。
“这锦帛上,从没有提过您,因为她知道,她被李忠灵帝当成肉靶子,身上承载了天下的怨言,被称作为妖妃,而你是名扬天下的学士,她既然要成为历史的牺牲品,就不愿意再将您牵涉进去,在百年之后,留下一个好名声,让您的一生不再有污点。”
程执说完,静默无言。
泪水在纪成舒的眼眶中打转,他将锦帛捧在自己的心口上,猛地吐出一口鲜血。
“老头,老头,你怎么了,你醒醒,你醒醒。”万音尘着急地慌着他,
天色,渐渐黑了。
灯火如烛,天色冷寒。
万音尘披着一身白色狐裘,轻轻说:“妹妹,你恨他吗?”
程执像是受了寒气,咳嗽两声,停了好久,不知道该说什么,只诚实地答:“我不知道。”
万音尘苦笑一声,“我已经不恨他了。当年他和萧季青攻进皇宫,我昏迷不醒。再醒来的时候,就在他的卧室中,他救了我。”
“可当我知道他就是逼死我义母的纪成舒时,我对他恨之入骨。他养了我五年。这五年间,我曾经无数次想过要杀他,也无数次真的快要杀了他。可是,你知道我最恨的是什么吗?我每次将刀抵在他的脖子上,他从来不害怕,也从来不反抗。他闭着眼睛,任由我杀他。我就知道,他也没想要活下去。他若没有自责与后悔,我能立刻毫无负担地杀了他。”
“可是,”万音尘无奈流泪,“他一夜白头,眼睛已经哭到近乎失明,他的嗓子已经哑得说不出来话,他整日不吃不喝,也不睡觉,如同行尸走肉一样,我实在下不去手。我靠着对他的仇恨,能够活下去。可他,什么也没有。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心爱之人,他终身困在牢笼之中,永生永世无法逃脱。”
“义母养了我十年,叫我读书、识字、知礼、弹琴,让我明白人世间的爱与真。他养了我五年,让我明白了人世间的自责、悔恨、痛苦,活着的人背着镣铐,整日要遭受良心的拷打与责问。我是恨他的,只不过他的痛苦,比起我的恨更要厚重数百倍的时候。我有一种无能为力感,我不知道,我到底应不应该再继续恨下去了。”
万音尘无声地掉着眼泪,冷风吹干他的泪,吹不走他的痛。
程执听完,依旧是许久无言。
“我猜,我母亲临死前,恨的也绝不是他。她爱憎分明,不会让自己痛苦。李忠操纵她,灵帝利用她,她就像是一个棋子一样,从来没有身不由己过。若非是我们宁死也要找到真相,那她就真的在天下的谩骂声中寂寞而死。她很坚韧,也很聪明。她被死死地绑在后宫,但是她却利用皇帝的只言片语,李忠的计划规划,管中窥豹,推测出他们布下了这个严密而荒诞的计划。但是我有时候又觉得,她其实并不在意天下的骂名。”
“为什么?”万音尘不明白。
“她将金帛放在水缸内侧,水缸如此坚硬。如果不是知道前尘往事的人,根本不会猜测这个水缸有一场。而若是当朝无人发现,水滴石穿,需要多久,这水缸才可以自然裂开。就算是裂开了,隥朝还是否存在,都不一定。再有,她在锦帛中一直讲述的是李忠是罪行,而非自己的无奈。这说明她并没有想洗清冤屈,而只想将李忠绳之以法。不过那时候,李忠早已经化为一抔黄土,谁又在意呢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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