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五章 师徒(2 / 2)
“师父担心徒儿死在井木犴手上?”计都横剑膝头,手压在剑上,沉沉目光缀着千重思绪,如同遥望天河彼岸。
“为师是来给你指一条明路。”毕月乌顿了一顿,以异样口吻道,“井木犴有一幼子,今年三岁,藏于赤帝竹海,由四大高手护持。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,焉知我盯了他数年,搜罗他的情报用去多少人力物力,如今可谓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。”
“师父是要我用一个三岁幼童要挟井木犴?”计都语气里没有欣喜,只有淡淡的质询。
“一个杀手还讲什么道德原则,为师教过你这些?”听出他的不以为然,毕月乌冷言嘲讽。
“没有,师父从未教过我道德。”计都不知在想什么,话语里不含任何感情。
毕月乌轻笑一声,话锋陡转:“当然,执行任务可以按照你的心意来,为师不强迫。为师另外想说的是,井木犴还有一个隐秘癖好,你可以斟酌。”
计都两眼清光濯然:“什么癖好?”
毕月乌嗓音无波:“他好男风。”
计都面露困惑:“什么?”
毕月乌为他解惑:“就是他喜欢男人,尤其是相貌好脾气倔的少年。”
计都搁在剑上的五指不由握紧,纯澈目光震撼出丝丝涟漪,嗓子里变了调:“师父是让计都……”
毕月乌摆摆手,一脸寡淡:“为师说了,可以按照你的心意来,给你两条捷径,你可以选其一,也可以都不选,用生命去冒险也无不可。”
愤怒的红潮爬上计都面颊,他粗声粗气道:“我是刺客,是杀手,是星宿海的爪牙,不是楼馆卖笑的小倌!”
毕月乌嗤笑一声:“为师还以为你什么也不懂呢,原来还知道不少。”
天稷城里什么样的营生没有,计都一年中总有几次到天稷城办事,有些事情一开始不懂,但他不是活在纯净无瑕的世界里,见过两次自然什么都懂了。再令人恶心又毛骨悚然,他也不得不面对并接受,世间原本就有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。
然而知道是一回事,让自己去践行却是另一回事。他在师父手下练功,吃了多少苦楚,以为自己是有实力有本事的人,与那些只能靠奉承男人获得施舍的小倌截然不同。然而眼下,师父却当着他的面,暗示他其实与那些小倌并无多少不同。只要能达成目的,顺了大宗主的心意。他可以将自己完全献出,她不在乎。
若说第一重愤怒关乎尊严,那么第二重愤怒则是缘自内心深处的悲哀。他在她眼里,是可以献祭的物品。
“在师父心里,计都是什么?”他很想问她,于是就问了,即便知道答案。
毕月乌把玩着鞭梢,默然一晌,自己一手养大的崽子,给他吃喝,给他衣裳,给他武学功法,给他任务,给他伤药,似乎也并不能得到什么感激涕零。她知道他心中怨恨着她,狼崽子当然要报有怨憎愤恨,不然何以长出獠牙利齿,噬咬对手。
她从未给过他多少温情,有时看到他伤了也不去管,很多时候她都表现得无动于衷。残酷厮杀的江湖,素有以下克上传统的星宿海,师慈徒孝不是什么好事,反而是双方的催命符。
小崽子长到了叛逆期,受不得一点屈辱,将尊严看得过重,简直认不清自己的身份。
“计都是觉得师父拿你不当人看?”毕月乌将踩在案台上的腿落到地上,长身站立,毫不犹疑扯开衣衫,一层层褪下,脂玉肌肤暴露空气中,峰峦叠嶂,丘谷纵横,却并不完美,可怖的伤痕深深潜入玉雪山峰。
少年震撼于这一幕,整个人呆住。
毕月乌缓缓拾起落下的衣衫,重新套上,她没有在徒弟面前呈现的羞赧,更没有男女之防的意识和思维,生存早已将她锻造得没有性别之分。
“都看到了吧,为师身上的伤,那是为师十六岁时出任务,为了一击必杀,任由一个性情癖好乖戾的老头子施为。算得什么,从前看不开的,如今看来屁都不是。”
她整理好衣裳,走向殿门,提起过往的屈辱全然云淡风轻。
殿门重新阖上,计都尚未回神。
他头颈深深低下,剑锋倒映的光芒刺目,眼底一点水泽倏然不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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