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4章 大结局(1 / 2)
残阳如血,泼在凉城斑驳的土墙上,给这座边陲军镇更添了几分凄厉。
风卷着沙砾,打在脸上,带着股铁锈和尘土混合的味儿,呛得人喉咙发干。
李玄按着腰间的刀柄,立在城头,目光越过荒芜的旷野,投向东南方向。
那里是陵城,不久前,还囤积着本该属于凉城,或者说,属于他李玄的救命粮。
“大人,统计清楚了。”
杨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,还有更深藏的亢奋。
“陵城府库,得粮七万石,军械若干。另外……那位新到的张县令,已经‘请’回府中‘静养’了。”
李玄没回头,只是鼻腔里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算是回应。
拿下陵城的过程,比他预想的还要顺利。守军懈怠,那位从州府派来的新任县令更是个草包,几乎没费什么力气,就成了他砧板上的肉。
现在,陵城的粮食正源源不断运过来,那个姓张的县令,也成了他手中一个光鲜的印章,所有出自“县衙”的公文,都带着他李玄的意志。
粮食的危机,暂时解了。
但李玄心里那根弦,绷得更紧了。
乱世,有粮,才有活路。
但想活得更好,活到最后,光有粮,远远不够。
“传令下去,”李玄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,清晰地传入身后每一个将领耳中。
“城内所有铁匠,集中管制。收缴民间一切铁器。从今日起,昼夜不停,给我打造兵器、箭矢、甲胄!”
他顿了顿,加重了语气:“还有,招兵榜文即刻发往四方。凡流民青壮,愿从军者,每日管饱,另发安家粮三斗!”
命令一道道传下,凉城这台沉寂已久的战争机器,骤然发出了生涩而亢奋的轰鸣。
接下来的大半个月,凉城彻底变了模样。
白天,城内最大的校场被扩建了数倍,依旧被汹涌的人潮挤得水泄不通。
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流民,面黄肌瘦,眼神却带着野兽般的饥渴。
他们排着歪歪扭扭的队伍,在军官粗野的喝骂声中,领取那救命的粮食,换上虽然破旧却统一的号衣,拿起刚刚赶制出来、还带着毛刺的刀枪。
人,太多了。
黑压压的一片,从头望不到尾。
最初只有凉城本部的万余老兵,很快,这个数字就开始以惊人的速度膨胀。两万,五万,八万……
夜晚,凉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熔炉。
几十座临时搭建的炼铁炉喷吐着暗红的火舌,将半边天都映成了诡异的橘红色。
“叮叮当当”的打铁声、拉风箱的“呼哧”声、工匠的吆喝声混杂在一起,彻夜不息。
铁水的焦糊味、炭火的烟味、以及无数流民聚集在一起形成的浓重体臭,弥漫在空气里,凝而不散。
李玄每天只睡不到两个时辰,眼底布满了血丝,整个人像一张拉满的弓。
他穿梭在喧嚣的校场、烟熏火燎的工坊、以及处理不完的文书案牍之间。杨帆跟在他身后,看着那如同滚雪球般壮大的军队,最初的兴奋渐渐被一种巨大的不安取代。
人数,已经突破了十万。
十万张嘴,每天消耗的粮食都是一个天文数字。
即便有陵城源源不断地输血,粮仓的下降速度,依旧肉眼可见。
这天傍晚,杨帆终于忍不住,在只有他们两人的军帐中,压低了声音:“大人,不能再等了!”
他指着摊在桌上的简陋地图,手指因为激动微微发抖:
“十万大军!每日人吃马嚼,陵城那点存粮,最多再支撑一个月!届时粮尽,军心必乱!”
他抬起头,眼中是破釜沉舟的决绝:
“是时候出兵了!趁我们现在兵锋正盛,直取北雍腹地!以战养战,方是上策!”
帐内只点了一盏油灯,光线昏黄,将李玄的身影投在帐壁上,摇曳不定。
他坐在案后,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,发出沉闷的“笃笃”声。
“不行。”李玄摇头,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。
杨帆一愣,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:
“大人!机不可失啊!如今北雍军正与朝廷大军在吴城、沛城一线鏖战,后方空虚,正是我们……”
“正因为他们在鏖战,所以我们才不能动。”
李玄打断他,抬起眼。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,此刻却冷静得像两口深潭,映着跳动的灯火,“现在出兵,我们算什么?”
他站起身,走到帐壁悬挂的巨幅地域图前,手指重重地点在代表北雍军和朝廷军对峙的区域。
“北雍节度使是叛臣,朝廷是正统。我们凉城,名义上还是朝廷的边军。此时若挥师东进,攻打谁?打北雍,我们是替朝廷平叛,名正言顺,但好处呢?替他人做嫁衣,消耗我们自己的力量,去帮朝廷收复失地?然后等着朝廷腾出手来,卸磨杀驴?”
他的手指猛地向旁边一划,掠过凉城,虚点向更广阔的中原。
“若我们按兵不动,或者直接扯旗自立,那在天下人眼里,我们和北雍叛军有何区别?都是乱臣贼子!届时,朝廷可以名正言顺地调集各路兵马围剿我们,我们这十万新募之军,能挡得住几面夹击?”
李玄转过身,盯着杨帆,一字一顿:“我们要等。等一个‘大义’。”
“大义?”杨帆眉头紧锁,依旧不解。
“对,大义!”李玄眼神锐利,“清君侧,靖国难!这就是大义!我们要等北雍军和朝廷大军拼个两败俱伤,等北雍军实力大损,等朝廷也元气耗尽。那时,我们再以‘朝廷被奸佞蒙蔽,致使北雍叛乱,祸乱天下’为名,出兵‘清君侧’,实则吞并北雍,壮大自身!”
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:“只有这样,我们才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,才能让天下人,至少是部分人,觉得我们出兵是‘正义’的。这面旗帜,有时候,比十万大军还有用。”
杨帆张了张嘴,看着李玄那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格外深沉的脸,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。
他明白了,这不仅仅是军事,更是政治,是玩弄人心的诡道。他这位上官,心思之缜密,图谋之深远,让他感到一阵心悸。
帐内陷入了沉默,只剩下油灯灯花偶尔爆开的“噼啪”轻响。
等待,是煎熬的。
十万大军驻扎在凉城,像一头被强行束缚住的饥饿巨兽,每日消耗着海量的资源,躁动不安的气氛在军营里蔓延。李玄用最严酷的军法弹压着一切不稳的苗头,同时将训练强度提到了极限,用无尽的操练和近乎苛刻的纪律,来消耗士兵们过剩的精力和可能滋生的异心。
他派出的斥候像蝗虫一样撒向吴城、沛城方向,每一天,他都在等待那个决定性的消息。
时间一天天过去,粮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空瘪下去,各级将领脸上都开始浮现出焦躁之色。
连杨帆,偶尔看向李玄背影的眼神里,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。
两日后,黄昏。
一骑快马,如同撕裂暮色的箭矢,带着满身的尘土和血腥气,疯了一般冲入凉城,直抵帅帐之前。
“报——!”
传令兵几乎是滚下马背,连滚带爬地冲进大帐,声音嘶哑地变了调:“大人!前线战报!吴城、沛城……北雍军……守住了!”
帐内所有将领瞬间屏住了呼吸,目光齐刷刷投向那跪倒在地的斥候。
李玄端坐案后,面无表情,只有按在膝盖上的手,指节微微泛白。
那斥候喘着粗气,继续吼道:“但……北雍军……惨胜!阵亡……阵亡超过八万!吴城城外,尸体堆得跟山一样!现在……现在北雍节度使手里,能战之兵,不足两万!而且……而且粮草几乎耗尽!”
“轰——!”
帐内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的深潭,瞬间炸开!将领们脸上瞬间涌上狂喜,交头接耳,兴奋之情溢于言表。
杨帆猛地看向李玄,眼中充满了震撼和叹服。果然……果然等到了!
李玄缓缓站起身。
所有的喧嚣在他起身的刹那,戛然而止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。
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既无狂喜,也无激动,只有一种冰封般的冷静。但那双眼睛里,却仿佛有积压了许久的火山,在这一刻轰然喷发,燃起足以焚尽一切的烈焰。
“擂鼓!”
他声音不高,却带着金石交击般的铿锵,清晰地传遍整个大帐,甚至传到了帐外。
“点兵!”
“出征!”
“咚——!咚——!咚——!”
沉闷而巨大的战鼓声,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,骤然从凉城中心炸响,一声接着一声,穿透暮色,传遍四野。整个凉城,随之沸腾
早已集结待命的各营将士,如同开闸的洪水,从各自的营区涌出,在校场上迅速列成一个个森严的方阵。刀枪如林,反射着最后的天光,寒意森森。无数双眼睛望向帅台的方向,等待着那个身影。
李玄顶盔贯甲,按剑而立,目光扫过台下黑压压的、望不到边际的军阵。十万人的呼吸汇聚在一起,形成一股沉重的压力。
没有多余的废话,李玄拔剑,直指东方。
“清君侧,靖国难!”
“出发!”
十万大军,如同一条苏醒的钢铁巨蟒,带着碾碎一切的声势,离开了凉城,扑向广袤而混乱的北雍大地。
消息传到北雍城时,北雍节度使薛崇正在为如何筹措粮草、重整残兵而焦头烂额。
“报——!大帅,不好了!”亲兵连滚带爬地冲进节堂,脸色煞白,“凉城……凉城李玄,率军十万,打出‘清君侧’的旗号,已攻破西平关,正朝我北雍杀来!”
“什么?!”薛崇先是一愣,随即暴怒,一把将手中的茶盏摔得粉碎,“李玄?他敢!他算个什么东西!也敢扯旗造反?!”
他气得浑身发抖,额头青筋暴跳:“沿途各县呢?都是死人吗?给我挡住他!传令,让沿途所有县城,集结所有兵力,给本帅狙击李玄!绝不能让他靠近北雍城!”
命令被快马加鞭地送了出去。
然而,这道命令,在李玄那滚滚而来的兵锋面前,显得如此苍白无力。
那些沿途的县城,本就兵力空虚,有限的守军要么在之前的战争中消耗殆尽,要么就是些不堪一击的乡勇民壮。面对李玄麾下如狼似虎、急于用战功换取饱饭的十万大军,所谓的抵抗,脆弱得如同纸张。
烽火在一个接一个的县城点燃,又迅速熄灭。
李玄用兵,毫不拖泥带水。大军过处,或威逼利诱,劝降纳叛;
或直接以优势兵力,雷霆万钧般碾压过去。抵抗稍强的,破城之后,为首者立斩,胁从不问,粮食财物充为军资。望风归附地,则秋毫无犯,甚至还会分发少许粮食安抚。
他就像一把烧得滚烫的尖刀,切入一块半凝固的油脂,几乎感受不到太大的阻力。
溃败的讯息如同雪片般飞向北雍城,每一份战报,都让薛崇的脸色难看一分。他咆哮着,怒骂着,处决了几个“作战不力”的县令,却丝毫无法阻止那条钢铁巨蟒的逼近。
一个月,不到一个月的时间。
李玄的大军,已经横扫数百里,连破七城,兵锋直指北雍节度使的治所——那座象征着北雍最高权力,也曾是薛崇雄心壮志起点的,北雍城。
残阳如血。
北雍城高大巍峨的轮廓,已经清晰地出现在地平线上。城头上,旗帜杂乱地飘动着,隐约可见匆忙调动的守军身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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