贰 再见!过去!(2 / 2)
十二块五!
周春燕只觉得耳朵里“嗡”的一声,像被王建军的烟袋锅砸中了。她怀里的钱连零头都不够,那五斤粮票在这亮堂堂的屋子里,仿佛也变得不值钱了。她的手在蓝布包里摸索着,指尖触到粮票的边角,硬挺挺的,却撑不起她的希望。
“同……同志,”她咬着嘴唇,声音带着哭腔,“我……我钱不够,能用粮票抵点不?就五斤,全国粮票……”
“胡闹!”男人把算盘一推,声音陡然拔高,“粮票能当钱花?去去去,别在这儿碍眼!”
周围有人看了过来,眼神像针似的扎在她身上。周春燕的脸瞬间烧了起来,比被王建军打时还难堪。她低着头往后退,后背撞到了墙角,冰凉的砖头上仿佛还留着别人的体温,可她只觉得浑身发冷。
难道真的走不掉了?难道老天爷让她重生一次,就是为了再被拖回去打死?她摸了摸腰后的钢剪子,冰凉的金属硌着皮肉,那道划在王建军手背上的伤口,此刻仿佛在她心里淌着血。
“姑娘,你要去深圳?”
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,带着点喘。周春燕抬起头,看见个老奶奶拄着拐杖站在面前,蓝布头巾上落满了雪,像顶着一头霜。老奶奶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,可看过来时,却带着点暖意,不像别人那样,把她当怪物看。
周春燕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,大颗大颗地往下掉,砸在胸前的蓝布包上:“我……我想去,可我没钱……”
老奶奶叹了口气,咳嗽了两声,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,一层层打开,里面是几张皱巴巴的毛票,还有几张粮票。她用冻得发僵的手指数了数,拿出十块钱和三斤粮票,颤巍巍地递过来:“拿着吧,我那口子早年在南边修过路,说那地方热得很,冬天都能穿单衣。”
周春燕愣住了,看着那些钱和粮票,又看着老奶奶手上的冻疮,红红肿肿的,像发了芽的土豆。她记得王建军的娘也长这样的冻疮,可那双手只会抢她藏起来的干粮。
“奶奶,这……这我不能要。”她把钱推回去,指尖碰到老奶奶的手,凉得像冰,“您的钱也是……也是攒下的血汗钱。”
“傻姑娘。”老奶奶笑了,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,像朵干枯的菊花,“我孙子在广州当学徒,本想给他捎去,可看你这样子,比他更急着赶路。”她把钱塞进周春燕手里,又拍了拍她的手背,“到了那边好好活,别让人看轻了。”
周春燕攥着钱,想说句谢谢,想问老人家的名字,可话到嘴边却堵着,只能看着老奶奶转过身,拐杖在雪地上敲出“笃笃”的响,慢慢走进了那片昏黄的灯光里,背影佝偻着,像株被风雪压弯的芦苇。
“呜——”
火车进站的汽笛声再次响起,震得屋檐上的雪都落了下来。周春燕把钱紧紧攥在手心,朝着火车跑去。风掀起她的衣角,露出腰后那把钢剪子,在昏黄的灯光下,闪着一点冷光。她知道,这十块钱和三斤粮票,是陌生人递来的桥,踩着它过去,前面就是能让她重新活一次的地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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