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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 她就是他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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楸树林里已是一片白茫茫,陈擅还不知道河道中心的木漪将被人瓮中捉鳖,吹着悠扬的口哨,带人自纱白的楸影中穿梭返回。

途中看见什么,他凝眉握拳抬手,而后扬开雪花:

“给我火把——”

火把朝下,照亮了陈擅胯下的那片雪地,是一串痕迹尚清晰的马蹄印。

众人目光跟着马蹄印的方向而去,见那马蹄印越来越密,一路蔓延至远方林后消失不见。

一人道:“这看着还没跑多远!”

陈擅一时想不到会是谁,远眺沉吟:“谁家放出来的野猫,这是回去找主子通风报信去了。”

那人问:“将军,要追吗?”

以军权助木芝出洛阳一事陈擅想到自己如今身份,家中尚有幼儿,他不能再行差踏错,落人话柄。

冷冷丢回了火把,一勒马缰,便已奔了出去。

其余几人见状也纷纷跟上,雪粒在马蹄间飞扬成霜,乱舞在他们冷盔铁甲的身后,带出风声鹤唳之意。

他们追的人是谁?

正是宋寄。

方才他藏在暗处目睹木芝被陈擅送上了船,又没有可以阻止的办法,便连忙扯马静蹄出林,立即赶去谢府禀明此情。可雪不够大,还是暴露了他的踪迹。

一前一后。

一逃一追。

陈擅在前独自狂奔,将诺大风雪尽数甩去衣袖,一里之外,陈擅等人在后跟着马蹄印追击,试图捉住目睹者杀人掩口。

谁知这一追,一帮人就追到了谢府附近。

陈擅望着谢府牌匾,心下了然:“说错了,不是猫,是狼崽子。”

宋寄牵马入府,匆匆找到谢春深,一个暗客也刚从萧府那边拿来了盒子,将将递到谢春深手中。

宋寄看了一眼那木盒,上头有些鲜红的血迹,还上着一道铜锁。

大雪的天,谢春深只穿了一身墨蓝的宽松燕居服,领口是银鱼花绸,衣摆曳地。

他掀起眼皮,瞥了气喘吁吁,脸色青红交映的宋寄一眼。

目带三分寒凉,七分慵懒。

宋寄被他这眼神看得有些怪异,拱了拱手:“郎君”

他却似乎并不急着听下文。

转身单手携盒,去博古架内翻找什么,再回到灯下来时,手里握着一把崭新的铁钳,坐在案后开始撬锁,这才随口道,“什么事,让宋先生急成这样。”

说罢,补充了一句,“盒子已经到手了。”

萧瑜肯交盒子的原因,是暗客对他的酷刑,还是暗客对春笙的酷刑?宋寄已经来不及思考这些。

他告诉谢春深,“与萧瑜联络的并非木芝,而是假死的春笙。

她借此金蝉脱壳,在陈擅的护送下已经上了河道下游的商船,今夜要卷财携宝离开洛阳了!”

随宋寄话落。

那锁“咯噔”一声,落在桌上,已被铁钳夹成了两半。

灯照不进谢春深此时的眼眸,那里只有浓深翻滚的墨色,戾气暗流,遮天蔽日。

谢春深仍旧没有第一时间去回应宋寄的话,反而倒水磨墨。

萧瑜字迹得手,一夜之内他不仅要学会萧瑜字迹,更要仿造一张奏表,或者说,是萧瑜的遗书。

“黄构已经持笙节出宫,他会解决的。”

说这话时,他手中仍在倒弄那些纸笔物什。

宋寄很少见谢春深手上如此不停忙碌,像是内里不安,那手中就必要不停地忙碌来定几分神。

加之,他如此冷淡平静的反应,宋寄这下也反应过来了。

“……原来郎君一早就已猜到。”

他沉吟:“是,我一早就知道,她会这么做。”

宋寄愤愤:“从何时起?!”

谢春深抬起眼。

“从你禀我,她夜里去见萧瑜起,我就知道。

宋先生,你与她交手大半年,总要对她心性了解几分,怎会以为她能为了所谓的证据,夜半去一个老男人家中与他私会?”

木漪是很讨厌男人的。

而且在这件事上,谢春深确信,她没有任何的容忍度和忍耐力。

谢春深低下头,将一张新纸铺开,压上玉兽镇纸:

“事实便是,从第一回,你和你布下的眼睛就被她耍了。”

“先生为什么不跟我明说?”

谢春深手中动作稍顿,又很快接下去,还是忙碌个不停,“因为你会露出马脚,就像今天这样——”

“什么?”

宋寄狐疑。

谢春深看向他身后,“宋先生,所谓急而不乱,你今夜着实欠缺了几分。

这初雪并不大,你又骑着马,必会留下去各地的痕迹,陈擅出林时,凭他练兵多年的经验,你觉得,他是会发现还是不会发现?”

宋寄心一敛,呼吸重了几分。

“我”

谢春深道:“先生可以去门口看看,若客人已经到了,就将他们请进来。”

宋寄无奈转身出去。

而后铁甲煽动声逼近,陈擅高大的身影入了院,他肩膀与眉根上都是雪花,细细苍苍,如山如雾。

陈擅撇了一眼门前的净履,竟还弯下腰来脱了靴才入内。

一边走,轻柔的雪花在书斋里一边抖落,散在平直过渡的光晕中。

“你究竟是怎么回事?”陈擅问他,“和她谈崩了,所以还是痛下杀手。”

“你又是怎么回事。”谢春深摁住穿风吹起的纸张,“和她绝交了还要冒险帮她,你在她身上吃的亏不够多么。”

“谢戎,你今夜是要杀萧瑜。”陈擅神色里浮现出一丝克制的痛苦,“萧氏绝对不会放过你。”

“是这天下要杀他。”

谢春深起身去将门关上,视线一下更暗了。

“萧氏五十余人有爵,单虚衔供养每年耗费朝廷巨资。萧氏的命,当今的陛下和太尉要拿,我不过当阎罗渡他一程,顺应时势而已。”

“那木芝呢?你顺应了什么时势来除她。”

陈擅突然极挑衅地笑了笑,“她要是真在你手里没了,你难保不会哪天后悔。”

谢春深不作回答。

但脸上写了否认。

冷寂的室内除了一盏灯,一些要作伪的文章,无烟影,也无茶香,只他静谧如塑地坐着,长着一颗石头心,说什么也无法再撼动的讨厌模样。

陈擅的火气一股一股地聚集,顶上了脑门,冲突着太阳穴的血阀。

他知道谢戎必有后招,想了一圈,最后想到那个一路高升的宦官。

他猜过这宦官背后的人,而且那个宦官今夜也出宫了,那这背后的人大差不差就是谢戎。

陈擅嗓子里塞着麻布一般难受,涨得整张脸都红了,哑声:

“你竟将她的最后时光,交给一个阉人?”

“为什么不能交给阉人。”他阴恻恻挑眼问。

即便问此话时,他的袖中两手,亦紧紧握拳,指尖掐入掌心纹路。

陈擅想到自己护着州姜时,总是小心翼翼的那种心情,将心比心,忽然扑上前上半身匍案,将案上的纸墨笔砚连带那个盒子也一袖挥去了地上。

他一把揪住了谢春深的衣领,目光已有些痛惜的赤红:

“为什么?因为那是你喜欢的女人!谢戎,你还算是个男人吗!!”

谢戎突然起身将他一把推倒,轰隆一声,倒下的人连带翻了案,盒子里散出的纸张被震飞。

宋寄闻声抬头望去,见扭曲拉长的身影交缠,之后灯被袖子甩灭了。

只有雪。

黄构一声令下之后,因他有这根笙节在手,那些水军不能不听,便按令将船上的木漪和其他人都绑了,送到黄构面前。

权利暂时压住了他身上剥开来卑微,畸形的东西。

他抬手,试探性地用指头掐住木漪的下巴。

木漪汗毛倒竖,不作假地呕了一声。

秦二见了这一幕,赤目圆瞪要来护主。

他力气太大,两个陈军都压不住他,一失控被他撞开,他扑过去,将黄构撞倒。

木漪趁乱起身,抬脚用力碾去他胯部,正踩在残缺处。

黄构脸色顷刻间惨白,不知是身上痛更多,还是尊严失得更多。

而后二人都被水军重新制住,将她押着跪下。

“不要动!”

木漪畅快地笑了几声,冷眼看他在小黄门的搀扶下站起来,告诉众人:

“我才不是什么罪人嫌疑犯,反而是他!

他这个人,觊觎我已久,我却未曾搭理他半分。

他才会行此下作手段,往我的身上泼脏水!”

水军面面相觑,那小黄门骂了句“贱人胡言”,要上来扇她的嘴为黄构出气,却被黄构出言制止。

“谁让你动手!”

“内监,奴才……”

“你退回去!”黄构拍去衣襟袖口上的灰尘,面色忍耐着,渐渐恢复了一派若无其事的平静,“此女是禁案主犯,巧舌如簧,颠倒黑白。咱家先将她带走,隔日再移交廷尉府萧大人处。”

他一个眼神,那些宦官和外侍省的侍卫要过来拉她的胳膊,木漪自然不肯,一人请示之后,击打她后掌,将她劈晕。

她顷刻软了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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