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 珍珠之泪(1 / 2)
谢春深吻木漪这一下,天上人间雪下得更大,郡内士兵正铲出这雪泥,盖在外侍省宦官们的尸体上。
一只死人的手埋时折了出来,掉在梁王面前。
下一瞬,梁王直接踩了过去,将手用脚底压进了雪里,他站在尸堆上质疑裘夷:“逃了的那个,还没有抓到么。”
下毒不成,他们的人从四面八方冲进去的时候,不留意让刘书云跑了。
郡地广袤,又逢大雪。
若刻意要躲,一时半会儿确实难以找着。
裘夷沉声回:“还未曾,但这里已是铜墙铁壁,他走不出去。”
梁王不禁眺望远方,方才那支冒充军已经回来,里面却没有裘夷的三公子裘吉,他朝裘夷微微笑了一下,像是安慰:“刘书云是元靖的近臣,用他拿去换你家三郎。”
裘夷一瞬佝偻了不少,却还是上前作揖,摇头道:
“所谓生死有命……他若是能为梁王忠勇肝胆到底,那死,亦无憾矣!”
可未曾料到话才落,领门将军便匆匆大步赶来,满面焦急,又带着些困惑和兴奋,一下连跪礼都来不及行了,“裘吉回来了!就在城门外!”
闻言,二人亦诧异。裘夷找出其中端倪问他,“三郎一个人吗?”
领门将军大叹一声:
“他骑着一匹马带回来了一个女人,也是因为这个身份不明的女人,末将没敢直接开门,现请王公和大人定夺!”
梁王未曾表态,只将目光滑去裘夷身上。
他在审视裘夷的反应。
后者神态从容,不见一丝焦急,径直迈开了脚步,“老夫随你去看看。”
二人一同登上城门,大雪纷飞,裘夷必须要将眼睛眯起。
门前几丈外,裘吉似是先看见了他,抬高了手唤“父亲”,奈何世上音色相似者不在少数,裘夷虽内心有丝丝苦楚,仍未心软相信。
那底下的人没了力气,在他眯着的老眼中摇摇欲坠,最后带着他身后的女人一起摔了下马。
红衣飘袖划过,风凝雪舞。
裘夷派人去看,“是三郎,就搜过身带进来。”
“那个女人呢?”
裘夷俯视半晌,见裘吉靠在她身上喘气,那女人在雪中朝着他们这高处望来,身形消瘦,伶仃绝色。
他淡淡吐出二字:“捆了。”
裘吉只是受了皮肉伤,意识尚很清醒,那些人问他几句他就答几句,确认了身份,守门将军将他仔细背在身上,“将这女人捆了!”
没想裘吉立刻直起背,挨着伤口的疼也要护她:“不许捆!没有她我早死了!”
“三郎君,你——”
他引动身上伤口,疼得扶腰倒吸了口气,咬牙细细轻颤,指着被架住的木漪说:
“她是南方人,身上有陈蔍他们亲画的图纸和水路布局舆图,是为了梁王来投诚的……而且,若不是她救我,我何能回来……”
守门将军半信半疑,不知何时裘夷也从城内走了出来,将木漪审视一番。
更冷着脸笃定道:“将此女奸细捆了。”
裘吉还要出声,被守门将军让人找了块布堵住,呜呜呜地送进去了。
大雪里就站着她这么一个孤绝至极的,女人,她身上散发着比寒梅更孤冷弥淡的香气。
“我该将你杀了。”裘夷这么道,转头要下令实施,却与站在城内的梁王碰上了面。
他招人的手扬起一半儿,悬停在那里。
君臣有异,亲密,亦非无间。
梁王始终有疑,刻意跟来,也就听到了裘吉的话。此时道:“她救了三公子,先生为何连一条活路都不给她?”
裘夷方要说什么,梁王已经背身离开,口中跟道:“将此女带进来。”
裘夷没有办法,将她带了进去,郡门复又闭上,歌舞本是障眼法,此时已停,黑漆漆的夜里,没有一丝声音。
梁王并不直接见她,隐在帷幕后,她被兵器围住,而后凭空搬起一道全障式屏风,立在中央,梁王府上的女婢进去为她搜身。
木漪被搜身时想到陈家血脉这一派,似乎还真没有出现过什么淫祟之君。
元稹软弱,元靖狡诈,梁王无情,他们对权利的欲望递增,但大众广庭之下羞辱或轻蔑女人,却不会让他们感到快慰。
因此,他愿意赐她一扇屏风下的衣冠体面。
木漪从善如流,女婢很快在她袖中和领口内搜出来一卷舆图,一堆皱巴巴的草纸,请问:这些是否要献给王公?
在场的幕僚都围过来:“让我们先看一看!”
女婢将东西放在托盘上,第一人拿起翻开,凑近鼻间嗅嗅,没什么异常,另一人也验……女婢行走,待一群人都看过,最后停在裘夷身旁。
裘夷先不动它,“你出来说话。”
众人望向屏内倩影,虽已知前情,但现在是什么关头?突然冒出这么个人作出反常举动,他们不得不警惕之。
“你是谁?”裘夷问她。
木漪身上衣衫化了雪,粘在身上,料峭的锁骨在领口处露出一星半点,惹人注目。
但众人都知,她若真如裘吉所说,放火引开了那些人,又偷马带裘吉出逃,这样的风度和胆量不可能是什么军中以色侍人的姬妾。
因此一时紧张地屏息静气,等待下文。
木漪手里已经掐了一把冷汗,但面上必须要稳住,她余光瞥向一角又迅速收回:
“……我是陈军南下随行的御药商,你们烧掉的粮药里,就有我此行的大半身家。”
“那你就更没有理由帮我们了。”裘夷腮边凹陷下去,眼里露了眼白,“你不应该,恨梁军吗?”
“趋利者生,守旧者死,我不衣食,君臣道息,既然烧了药回去难逃朝廷责罚,不如将错就错另搏一条生路。
梁军的指挥大有智慧,可见梁王身边智者众多,而我,有万贯家财……”
说到此处,她还特意看了裘真一眼,嘴角硬是憋出来一丝笑容。
“裘郡守可亲自查验一二。这些舆图、还有粮草仓地的注字图纸,都是我趁乱从主营内偷来的,若查出有半点不实,将我一剑立斩了即可。”
裘夷开始直视她的眼睛,她为表决心亦不避让,这中间呼吸都被逼停了,掌心掐痛,额上渐渐暴起青筋。
差些要坚持不住了,裘夷才低头看去托盘,她溺水上岸般,胸脯里大大地沉了口气下去。
裘夷抬手,谨慎查验一遍。
他翻开上面的内容,军力部署、粮仓,还有那些攻打的路线图确都无不巨细,清楚。
最终将那些图纸轻轻放下。
在场之人开始低声议论,眼睛时不时瞟向木漪。
这些纸张,堪称是战场上最柔软的利器,上首的梁王终是忍不住了,抬声:“也拿来给本王过目。”
木漪这时退后两步,围住她的兵士亦然迫迫跟了上去,将她逼在角落。
她抱住自己,侧过脸去:“我又冷又晕,只是想要找个墙靠一下。”
这时她已经靠近门口了。裘夷盯着她,似乎她再动一步,便会要这些人将她压住。
帷幕清扬,梁王最喜的石散香就燃在金炉里,他在烛光下将舆图打开,一瞬间陈军领地已囊括在他手下。
梁王用手划过那些红批标注之地,上面有些火烧的灰尘,倒也正常,他将灰尘一手拂去。
一些灰尘到了他身上,一些灰尘入了他身边的松香炉,轰然一声,火焰突然变大,从炉子里舌窜,惊吓了梁王。
而后他感觉手掌心有些撩烧,烫手一般,便翻转来看。
瞪大了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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