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 珍珠之泪(2 / 2)
原本完好的掌心皮肉正被什么腐蚀,灼烧着,身上的衣装,也开始一点点冒出星火。
梁王丢了舆图,喊道:“来人!”
裘夷闻声与其余人一道赶过去,走了一半,梁王开始惨叫。
原本垂坠的帷幕冒出烟雾,顷刻间燃起了火!
“啊!”幕僚大叫。
梁王从狐狸毛毯中滚下阶梯,可压断的帷幕又跟着缠在他身上,整个火焰瞬间吞没了他,叫声愈发撕心裂肺:“救驾啊!救驾!救我!”
裘夷满目惊骇,整个人被以弯腰的崎岖姿态钉死在了原地,神思一瞬断开,待连上时便嘶吼一声:“抓住此妖女!”
门内首领率先提剑朝着木漪逼来,但不曾料到,围住她的那些梁军兵士不仅没有抓她,反而转身挡住首领下令那一剑,朝他腹部捅去一刀。
那首领军口中呕血,两眼撕裂,至死都不明所以。
那是裘夷的二公子,他痛心地大喊一声:“不!”
木漪已经由这些人护送着,飞快抽身。
众人一瞬反应过来。
反梁之计就是借梁之计!从守门将军离开的那片刻起,就已经换了人,以假乱真,守门梁军同样被陈军冒充了!
“不,不啊!”木漪已经狂跑不见了踪影,裘夷抱着二儿子抽搐的尸体大恸大叫。
梁王被烧死,室内和道上其余的梁军也都闻令追木漪而去。
她一气跑了半里,头发也跑散,像飘带浮在寒冷雪中,拽住她往后拖,那一瞬,她真的讨厌雪。
城河通外,已在不远处,游出去可避一时,突然有箭朝她射来。
她预感般匍匐一跌,箭头擦她头皮而过,心已猛颤。
这一脚踩进了雪里,她将脚搬出来,发现藏在袜里的那枚信号弹已泅湿了。
保护她的人已全部和梁军交手,这东西硌着她的脚,她跑不快,只能干脆脱了双袜,赤足在雪里边躲箭边跑。
突然冒出一条黑影,将她拉拽而去,她眼眸都吓涣散了。
却原来是刘书云,拉她躲在雪尸堆后,死死捂住她的嘴。
她瞪着眼,用力点头。
刘书云解开香囊,掏出物什,搁在木漪面前。
两指之间,是一枚信号弹。
她的眼泪差点要流出来。半息后,漆黑的天色上,那枚银蓝的烟雾炸开。
陈蔍陈萍等都在郡外守候,一场郡门外的争夺厮杀要开始了。
木漪告诉刘书云:
“我要跳河游出去。”
刘书云脸色白的吓人,摇头叹息:“咱家不通水性。”
寡不敌众,攻城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,梁军眼见要杀过来了,木漪便要自己起身逃命。
刘书云是已过四十的人,干干净净的,不挡人生路,没有拦她。
他蜷缩在脏兮兮的雪堆后,安静望着她远去。
好多年了,木漪再没有这样赤着脚,破破烂烂地奔命,箭矢密密麻麻如细雨,不知是单冲着她,还是冲着梁王府墙外攻进来的陈军。
木漪已经看见岸边结了一层薄冰雪花,她深吸一口气,没有选择地跳了下去。
冰冷。
刺骨的冷,让她一瞬四肢麻木僵冷,却还是因生机本能,下意识摆动手脚凫出水面喘息,才刚露头,已有斜箭刺入水面。
她闷一头气,沉入水中。
快要呼吸不过来了……眼前已是一团团黑影,不二得她无能为力,手脚隐隐抽筋,只得又凫出水面换气。
如此两三回,她试着往外游去,突然头发一痛,被一双鬼手往下拉拽。
这下是真临鬼门关。
不。
不。
不要!
她拔出头上簪子往缠着她的地方扎,血水没入口鼻,发腥味儿作呕,耳边有刀戈逼近之声,还有陈蔍和陈萍的大声命令。
难道已经攻进来了?还是临死前的幻觉?
她努力想要摆脱,浮出水面看个真切,脚上鬼手力道松了一些,她踹开,游出水面,岸上已有许多人,影子冲光,看不清楚。
鬼手向上纠缠,抓住她头发往下压,她呛了不少水,濒临窒息。
耳边噗通一声,又有人下了河,水哗啦,之后一双手搂住她腰身,将她往上托举。
两股力,要她生要她死,极致拉扯。她睁开刺痛的眼,看的见的人,亦然是最近的人。
“小舟,”谢春深喊她,“手!”
两方在争斗,岸上亦然未止歇,不断有斜箭冲这边来。
她拼着最后一口气举起了手,那手从水里荡出来,死死握着一根长簪。
谢春深握住她,手背覆上,用二人合力,一同朝着拖拽她的鬼手刺去。
那鬼闷哼一声,血腥气漫出,水成红色,他松了力道,又被谢春深过去,用手起起落落,一次一次,朝他致命的颈部扎入。
鬼浮了起来。
木漪被谢春深单手半搂在怀中往岸上拖拽。
她这下看清,这鬼是裘夷。
他双目圆瞪。
可见死的并不服气。
木漪真的没有力气了,最后气息卡在喉中,不上不下,憋的眼前一片黑。
身体沉了下去。
她往深处沉,发若长藻,身若山玉,归入水底。
噩梦里,总有一束光能逼她醒来,那是希望,她不服输。
这次,她依旧睁开眼。
光源处不再空空如也,而是有一个人,游鱼一般朝着她伸手靠来。
手拉住她手腕。
红黑衣料纠缠。
木漪宕思,已经不知道这是谁,艰难眨眼,看见慢散的血色不断从他身后散出,眼前是一片大明大暗的血雾。
下一瞬,他的唇逆着水贴上来。
唇很凉,她下意识求救地张开了唇。
新鲜的气被他渡进来。
唇与唇之间的气泡浮游向上,串成长珠,其中有一颗,应是她珍珠般的眼泪。
他受伤了吗?
亦或她哭了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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