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一章 蝴蝶梦应蓉城归兴,待月心黯慈宁明谛(2 / 2)
太皇太后淡淡笑了笑,眼角处连带着扯出几分无奈的笑纹:“说来也是她自作的果。去年及笄时,崔氏给她相看了好些人家,门第样貌无一不配,生怕委屈了这个幺女。可她却执意不从,硬是要学那与她‘同宗’的莺莺小姐,遇了她的才子张郎,也不顾父母书礼,家族颜面,死活要嫁了。如今婚后却是百般的不顺,今儿怄气,明儿闹腾,连得她那位张郎为官分心挨了斥。说来两个如今倒都有心示好,怎奈没人肯先服个软,便僵着了。如此连着两头亲家也揪着心,可是冤孽。”
公西韫眉梢低垂,思绪在眉心碾过几轮,淡淡回语:“皇祖母懿慈于心,是儿孙不孝,扰了皇祖母颐养天年。”
太皇太后面色慈祥,声中尽是和蔼:“有什么扰不扰的,都是哀家的子孙,后代过得舒心,哀家才能福气绵长。其实哀家还能再管几年呢?若哪日卧在病榻上再不能起,哀家也空余一份自悔的心力了。”
公西韫喉中一时哽住,忙要宽慰祖母,却又听她絮絮说来:“这人老了,不能不服。前些年身子尚好时,你表叔从青州那里给哀家弄了几只凤头鸽赏玩,后来朝云也送了一只西域的紫羽鸽来,哀家早些时候还能自己侍候着,后来这些鸽子却一日日的不景气起来,其中最大最活泼的一只凤头鸽去冬染了病,头上的凤冠自耷下来后就没起来过;那只紫羽鸽倒是颇为干健,到底不是自家的,总觉得少了些根脉情分;今年才生的一只幼鸽瞧着却也乖觉可喜,只是幼年可欺,若不得宫人多照拂一点,怕是也不长久。”
太皇太后蓦然叹了一息:“哀家看着那幼鸽可怜,若实在顾及不得,哀家便打算将它放了,省得又是一桩孽缘。”
公西韫眉心微拢,殷唇轻抿,神色沉沉了须臾,闷声道:“皇祖母敦敦教诲,孙儿不敢不谨记于心。”
太皇太后的笑纹缓缓舒展了开来,她淡淡点头:“皇帝懂得便好。为君者身居高位,看似睥睨天下叱刹风云,可其中不不易又岂是为常人知晓。社稷安生,庙堂清正,宗亲诚服,后宫与朝政的牵连与分界,哪一件不须苦心孤诣地经营,若是身边能有个可心的人,于君于国,都是好事。只是不不似牲畜,有七情六欲在,事事种种,皇帝还得仔细考量。”
皇帝如此坐了半晌,谈到隅中正刻,便辞安回了崇政殿。
太皇太后也觉累了,竹霜替她松着头皮,道:“太皇太后是真心疼玥宝仪了,为着她操劳了半日,只望宝仪日后能念着您的恩情。”
太皇太后由她解着乏,神色未有动容:“她念着也好,不念着也罢,哀家只不想看宫里有人一家独大,来日为祸朝政,哀家可无颜去见宣宗。”
竹霜眉心略起了川字,她顿了顿,还是道:“奴婢眼笨,拙眼看着皇上似乎对玥宝仪有几分真情,若真依了您后面的话护她离了这六宫纷纭,可是煞费了您的一番苦心。”
太皇太后嗤了声:“你也跟着哀家在这宫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,倒是越看越不明白了。”
竹霜笑道:“奴婢哪有太皇太后您的慧眼,不过是在您身后揣着糊涂装明白罢了。出了这慈宁宫,奴婢可不敢在外头浑说。”
太皇太后冷笑了一声,眉眼间尽是讥诮:“你说真情,若哀家是个世家命妇,皇帝是个风流公子,哀家信他有痴情真心。可帝王之家,哀家不信他能为了一己私情而损了朝政经营。即是有几分真心,也得牢牢收住了。历朝历代流传下来的宠妃不在少数,可大多红颜薄命。美人和江山比起根本不容相论。她们于君王而言,不过是一个爱物,用时爱之不尽,弃时如作敝履。今时她于江山无虑,皇帝可以宠她;若来日舍她可裨益朝纲,你看皇帝安会有一丝犹豫?”
竹霜心中叹然,太皇太后与宣宗皇帝爱了一辈子,却也斗了一辈子,互相敬慕,互相猜忌。直至宣宗离世的那一刻,才做了结。太皇太后此番厉语,看似直指当今帝妃,又何尝不是昔日帝后的写照。
她忖了半刻,试探着道:“那若玥宝仪……”
太皇太后面上慵懒,不以为意:“她自然不会离皇帝而去。泽州之地有官商营贩私盐,同知失察之罪难以推诿。她只要得知此事,势必不会不为家族考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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